“我还听说他是御龙氏的后代,尤擅驯驭。”杏娘对铁笛龙的认识皆来自于徐婆惜,只不过,徐婆惜每每提到典璧的时候,目光里总会似水一般柔情无限,言语间也绝不会用“传闻”“听说”这些表意含糊的字眼。
吴希夷仰天喝了口酒,爽然拊髀道:“这倒不假,你也看到他那匹骊驹了吧,那可是西夏有名的铁骊,最是桀骜不驯的,可还不是被他驯得服服帖帖的。”
杏娘笑道:“依我看,最厉害的还是他师父,竟能把这样的人物收到自己门下。”
“说起来,这铁笛龙拜师之前,也是个四处漂泊的游侠,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可是人活一世,总会遇到一些难过的坎儿。人在世上炼,刀在石上磨。没有这些血与泪,又哪有后来的功与名。”吴希夷略带一丝凝重的神情停顿了一下。
他呷了一口酒,接着又说道:“说来这一钱逼死英雄汉的事儿,江湖上也是常有。”
“他当年认识了一帮山寇,那帮人想拉他入伙就怂恿他杀个人来作投名状。他那是也是年轻气盛,二话不说就下山劈了一个人的脑袋,后来上山之后他才知道他把那帮山寇的对头老大给枭了。”
“那帮群龙无首的贼寇突然老大被杀,自然不能善罢甘休,就一直杀气腾腾地要找他寻仇。这典璧呢,躲不过去,只好去找当初拉他入伙的那帮山贼以求投止。可没想到,那帮人居然反悔不认了,还嫌他惹了祸事不干净拒不接纳他。也是直到那个时候,他典璧才知道自己是被人当刀子使了。”
“一时之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提起鞭来一顿猛扫,当场把那两个小人给活活打死了。就这样,他把两边的人都给得罪了,两帮人都是扬着刀要杀要剐,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没办法,他只能自认倒霉,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可没想到这些亡命之徒宵小之辈却对他赶尽杀绝,逼得他无路可走。”
“他师父秦楼凤在路边看到他的时候,他都快饿死了。秦楼凤见他可怜,就施舍了他一碗面吃。从此他就死心塌地地跟着秦楼凤了。其实,这秦楼凤一开始没打算收他为徒的。可这铁笛龙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也是有心之人,他见秦楼凤喜欢理曲,就自己暗下苦功夫学。”
“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一天秦楼凤听到了他的笛声,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就稍加点拨,还送了他一支铁笛,自那以后,铁笛龙就改称秦楼凤为师父。所以也可以说,这个师父,是他用自己不懈的努力换来的,比他那两个师弟可要辛苦的多。”
尽管这个铁笛龙与徐婆惜口中的那个“铁笛龙”在外貌上并不相符,还相去甚远,但从吴希夷的叙述与评价来看,其本人的经历与事迹与徐婆惜所说的倒是没有太大的出入。
想当年,徐婆惜曾为典璧拜入秦楼凤门下,而叹惋不已,以致很多年来她都无法认可“铁笛龙”这个外号。
“怪不得羽儿看他的眼神有几分仇人相见的意思。原来这铁笛龙是打败自己父亲的那个人的大徒弟啊。”杏娘解开了心中一半疑团,还有一半疑团未释,“但好像又不全是。”
“赢者未必是赢,输者未必是输。当年太乙仙翁输给了秦楼凤,却和他的大徒弟和二徒弟交了朋友。我记得羽儿他爹在那场比试之后说过一句话,棋逢对手,酒逢知己,曲逢知音,那都是人间最快意的事。”
说到酒,吴希夷不自觉地摸了一下酒榼,眼睛里微微流露出当年师清峰说这话时的眼神。在他眼里,几位兄弟中师清峰是最儒雅最洒脱的一个,也是他最景仰最钦慕的一位。
每次听吴希夷用深沉的语调讲说那些“老人言”的时候,杏娘都会轻轻地莞尔一笑,因为很多时候吴希夷自己才把话说完,他脸上的深沉就被紧随而至的那一口酒冲得一点不剩了。
“原来如此。”杏娘默然低语道。
她的另一半疑团也由此得到了答案。
心性孤傲的师潇羽对父亲被打败的事实自然是不甘心也不服气的,这一点从她不甘示弱而微微昂起的下巴就可以看得出来不过,对于自己父亲与之相识相知的这段旧故,师潇羽也是认同并尊重的,这一点从她那坦然相对时微微扬起的嘴角就可以看得出来。
阳春白雪,曲高难和,高山流水,知音难觅,对于一个毕生醉心于五音六律的人来说,知音何等宝贵?回想当日邓尉山下那一场“偶遇”,素未谋面的师潇羽与自己倾盖相逢,顿称莫逆,不也正是这“知音”二字么。
抚今追昔,一切都恍如昨日,杏娘的内心有些枨触,明眸悠转,目光又回到了眼前。
“你方才说他现在是秦樵关名义上的掌门人,那他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杏娘问道,“追他的人又是谁?”
吴希夷没有直接作答,而是反问道:“你以为他在左右两条道上都留下自己的气味,是为了迷惑仇敌?”
“难道不是吗?”杏娘一脸疑惑地问道。
吴希夷神秘地笑了笑,道:“听,那人来了。”
“羽儿还在车下!”杏娘闻得蹄声隐隐,心头蓦地一紧。
转而想到吴希夷那个提问,她不禁在心里默道:铁笛龙不是为了迷惑仇敌,难道是他的朋友?
杏娘心下兀自猜度不定,但见吴希夷泰然高卧,一副高枕无忧的样子,她胸口提着的那颗心也不觉缓缓地放了下来,眼神之中还多了一丝期待与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