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子一松,厮把木盒掀开,里面金灿灿的露着光。
奕儿咋舌,看着眼前儒雅的男人,唇齿轻启道:“大人真是孝子……”
张阁老之子笑笑,仔细打量眼前的白衣少女,恨不得透过面纱一窥真容。
“姑娘可想好弹什么曲子?得值我这五百两黄金啊。”
“大人想让我弹什么?”奕儿唇色有些苍白,阳光落在她身上,总觉得眼前模糊不清的。
“东海无忧郡主的名曲怎生书你可会弹?”
秋初的莫名高远,云被风吹成一丝一缕的形状,奕儿无端端觉得眼前一切都是虚飘飘的。
她皱了皱眉,面纱上的一双水眸映出箜篌上的五十弦,总觉得很不对劲。
可能是自己的名讳突然被别人提及,奕儿有些不自然,额头上出了些冷汗。
紧接着,她拂动琴弦,开始弹出第一个音。
怎生书分为九重,初为乍破碎玉之声,声声惊心动魄,好似铁骑刀枪遇上了惊涛骇浪,而其中还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幽幽涕泣声,于一片刀光剑影中哀怨不绝。
怎生书之奇,在于第一重便直入高潮,引人入胜,需要大弦急急反拨,弦缓缓慢捻。
二者无一不能中断,更不可大弦抢拍,这第一重算是最简单的,然而很多人就已经做不到了。
奕儿记得她第一次把怎生书的琴谱完完整整的谱出来时,是在雁归山,碧水长的季节。
她听完了师父的夸赞,打算去向师弟分享这份喜悦,可惜师弟正打算此时离她而去。
走的时候,泄暴雨,他一身黑衣骑在马上,马蹄溅起巨大的水花,他自始至终,都不曾回头看她一眼……
再见那素指翻飞,渐渐从大弦到中弦,指法从反拨到挑弦,好似那铁骑杀出重围,万马千军只剩一人,空对着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而那弦依旧一刻未停,只是让听者觉得愈发深沉酽烈了。
她被逐出师门,大师兄安慰她时,她笑的云淡风轻,山里无聊死了,她早就想出去看看了。
师兄送她上船时,奕儿还特意蹦蹦跳跳的上船,留给师兄一个活泼明媚的背影,其实刚转过身她就泪如决堤了……
第一重到大弦、中弦中间指法变幻了三次,而弦却需要的是指尖的力度变幻。
弹琴人不闻,听者有心,早已惊喜到不可思议了。
宫里派来的老乐师,听的指尖微颤,激动不已道:“这就是怎生书啊!”
奕儿猛地抬眸,琴声戛然而止,衣袖里的手指长短的刀剑悄无声息的被她捏在手里。
暗影今日难得的穿了正统的禁军服,暗红纹路金丝线的袍子,皮革嵌玉的腰带,纱帽中心缝了红玛瑙,庄重非常。
又宫里金镶的令牌系着,愈发气宇轩昂了。
他一直躲在屏风后面,只远远瞧见了一个白纱少女的轻盈身影。
似乎不知不觉就让琴声引了魂,恍惚间,他好像有看见了雁归山的碧水长……
他骑马离开雁归山时,听见师姐在后面的哭泣声,马背上的他突然就僵住了。
一瞬间,他才突然明白自己对这两年的时光原来这么眷恋,因为每一寸的光阴,都有师姐的笑容……
于是,马背上的他忍不住就泪如泉涌了,愧疚、依恋、辛酸,各种的情绪一涌而上,暗影自始至终都不敢回头再看一眼。
因为他知道,终究要走,再看一眼都显得他矫揉造作……
箜篌声戛然而止的那一刻,他听见乐师的一声闷吼,瞬间回了神。
终于找到了吗?
暗影负手走了出来,箜篌旁的白纱少女带了面纱,顷刻间,阁老府被团团围了起来。
“东海无忧郡主?”暗影挑眉,急切的想要确认,因为怎生书除了无忧郡主没人能再弹得出来。
奕儿心下一绷,心里乱成一团,她总觉得浑身虚脱,逆着光,更是看不清穿着一身官服的人是谁。
她想了想,怪不得要她弹怎生书呢,原来又是一个局。
古人诚不欺她也,果然是鸟为食亡,人为财死……
“是宇文贺让你们来抓我的?”奕儿唇齿轻启。
暗影皱眉,知道这定然就是无忧郡主了,便单膝下跪拱手道:“郡主,陛下一直很担心您,跟属下回宫见见陛下吧……”
完,暗影心里叹了一口气,见见宇文贺又如何呢?
满门抄斩、午门自刎、幽囚三年,又怎么是宇文贺可以轻易弥补的?
“他还真是聪明,抓我抓不到我,就想出了这么一个方法?见他何用?我又杀不了他……”
奕儿叹息,手里握着的刀片呼之欲出,上云影变幻,夕阳西下。
暗影眉头紧皱,一时无言。
奕儿缓缓起身,朝着暗影慢慢走了过去。
夕阳映在她的容颜上,奕儿觉得脸上很烫很烫,眼前模糊不清,她走至暗影的身前。
每走一步,空气都在她身周缩紧一点,奕儿揉了揉眼睛,怔怔道:“你是宇文贺身边的人么?为什么你长的那么像一个人?”
暗影皱眉,问道:“郡主在什么?”
奕儿的眼泪突然大滴大滴的砸了下来,她缓缓扯开面纱。
暗影看着落在他手背上的泪珠,愣了愣,然后抬头去看。
夕阳染红了上一团一团的白云,风又把他们吹得稀稀落落的,像是散落际的血色花朵。
暗影的眸子赫然瞪大,定格在眼前这饶容颜上,浑身都僵住了。
他也幻想过有一能再和师姐重逢,但却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的重逢……
快四年了,从东海覆灭,到造反夺权,他从来不觉得心有如此激动澎湃过。
一瞬间,暗影猝不及防的红了眼眶,哽咽着叫了一声师姐,起身就欲去拥抱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