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方面对这次会面十分重视，老板亲自过来接人。

老板姓宋，是个五十来岁的男，相貌普通，个头偏矮，精瘦，挺黑。他身边跟了个和许晋安差不多大的男人，大约是他助理一类的人，很会来事，一路为自己老板表功，说来接他们的加长林肯是老板的私车，才买不久，一般人捧都不让碰，一听是接陈总和许总，立马亲自开来了。

陈佳音当然听懂他的言下之意，但是有许晋安，就不用她费心思应酬了。果然，许晋安已经跟宋老板聊上了。

宋老板是个爽快人，直言今天要是许总自己来，绝没这待遇。“主要为了感谢陈总。”宋老板说，“要不是陈总，我们没有今天。”

事情要说到几年前，那会儿他们原材料厂是跟西方合作的。也不用什么高科技，更别提新型材料，就是出苦力，挣个辛苦钱。

后来宋老板去西方总厂参观，原来人家用的都是半自动技术，一条生产线上几个工人就可以了，效率又高，又不费力。

宋老板跟翻译说，能不能也给我们公司来一套，你给我们的设备太落后，活干的太苦啦。老对方老板疯狂摇头，挑中你们厂就是看中你们廉价劳动力，这套设备几十万，比你们人工贵多了，凭什么给你们。

要像写的那样，宋老板绝对当场给这人俩嘴巴子，然后说你们谁呀，老子不干了。但生活就是这么操蛋，宋老板受了气，还得赔着笑脸，然后回来继续给他们当大牲口使。

那时他快五十了，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想到有一天，一个冤大头找上门，跟他签了独家供应协议，还给他换了最新的设备。

想起往事，宋老板还挺伤感：

您别看我们南城现在气候好，等到夏天，最低也三十二三度。那么热的天，为了赶工，我们老哥几个在车间拼命。我记得最清楚，有一天上午，我们两个人喝了整整一桶大桶水，一趟厕所也没跑。后来我们一脱衣服，上头都是白色的盐粒子。”

说到动情处，他双手握住陈佳音的手，“陈总，我谢谢您。我真的，代表我们全厂，代表我所有的老兄弟，谢谢您。”

他手很黑，浮肿，因为常年体力活动留下数不清的淤血和疤，是一双吃过苦的手。

陈佳音的手却是白的。

她的茧子藏在暗处，露在人前的皮肤白而细腻，很像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这两只手的对比太明显了，简直有些惨不忍睹。

许晋安对陈佳音那些臭毛病再清楚不过，饭都不愿跟陌生人吃的家伙，怎么允许别人随便碰她。

他正想给双方都找个台阶下，陈佳音比他更先一步，握住了那双辛苦的手：

“您真的不用谢我，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您该得的。”

“您公司的耗材，质量最好，标准最高，返工率最小，是最优质的产品。我想只要有眼

睛的人都会选择您。”

“我不是很会说话，这话由我说也显得矫情。但我一定得告诉您，您那些苦没有白吃，现在轮到外国人来向我们学些了。”

“我们站在了巨人肩膀上才达到现在的高度。您和您的伙伴就是那位巨人。”

听见这话，宋老板黢黑的脸上露出些许羞涩，他像个成绩很坏的学生头次听见表扬，眼睛里满是惊讶和不知所措。只会一遍遍重复：“真的吗，是真的吗。”第六书吧6shu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