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顾施兰心满面苍白,令人将那盛放青蒿的木箱启开,亲手拎出一袋来,腾空麻袋,置于一盆皂水中,须臾,麻袋上便现出了一个蓝色的“卫”字来。
这些药既然是在南洲扣押,箱子上便有当地官衙封有禁印,旁人在不能做手脚,事后倒换。
玉郎得了卫冉“传授”,学会分辨青蒿与黄花蒿之窍门,当在途中,就找出了其中的一箱青蒿,在箱子上做了记认,备的就是今日堂上作为确凿罪证。
“施德,你可还有话说?”虞沨这时绕过公案,踱步堂前,眼睛里风平浪静之下,黯沉渐深:“这些罪证,便已足够,并且!”说完一伸手,一个羽林卫大步靠近,呈上一封公函:“霍升手里的免检公文,可是你签章下发,依大隆律令,若非战备之用特例,唯有宫廷采办或者赈灾物资方能签发免检,霍升区区一介药商,如何能得你签章免检?如此,你还敢狡辩与他无干?”
这才是真正的罪证确凿!百口莫辩!
“世子何须多问,定是这狗官与奸商串通一气!”众贵族齐齐声讨。
“施德狗官,当将他五马分尸,方才解恨。”百姓们个个喊杀。
“羽林卫听令,将一应人犯扣押死狱,待我上书请旨,再作惩断。”虞沨果然不再多问,冷声下令。
施德已如剥筋去骨,而那几个同知、吏目也大都面无人色,却当羽林卫押解施兰心之时,如梦初醒的“才女”才挣扎着质问:“世子,家父就算有罪,圣上尚无圣断之际,也不当涉及家眷!”
“施姑娘,你不仅仅是家眷,更加是同谋,国法可没有规定,只因身为女子,便能赦免罪责。”虞沨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向众人:“今日在座者,无不目睹施氏兰心一番巧言令色、诡辩赖辞,显然深谙内情,可还有人以为她无辜?”
这时,有谁还会为这并州明珠求情?施兰心双目四顾,所见无不是讽刺满面、厌恶愤恨,更有那些百姓毫无顾忌之破口大骂,直言指责,不乏污言秽语不堪入耳之辞,委实让这“娇身惯养”曾经饱受赞誉的知州千金“满腹委屈”,正待要不甘地喊出一句世子,这事不会善了,如你之慧,当知我施家身后有谁撑腰!
那些羽林卫却再不给她机会,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兰心姑娘胳膊一扭。
有人听见兰心姑娘发出一声“野狼”般地痛呼。
而今日“有幸”目睹公审的百姓,散去之后,自然在市坊间广为传扬,不到傍晚,并州城中无人不知施德的丧尽天良,咒骂之声有如洪水怒涌,恨不得将施德千刀万剐,剥皮抽筋。
而那十万剂货真价实的黄花蒿,当日便运往疫区,负责压运的贾文详软甲金鞍在前,险些没有被百姓们夹道称颂的热情掀翻下马,更有不少美娇娘,远远地冲他抛去花枝,羞得这有妇之夫满面红光,可巧居高临下时,见到人群中那个行五的外侄女冲他“别有深意”的笑脸,当即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一派磊落正直,无视道旁野花。
旖景混在人群里,目送着长长一列车队出城,方才归去公主府,身后作“小厮”打扮的夏柯与秋月尚且兴致勃勃。
“可惜奴婢不能跟去公堂,亲眼目睹五娘与那施兰心对仗。”哀叹的是秋月:“夏柯你是不知,她那副虚伪造作,明明心里恶毒,表面还装得跟观音菩萨似的。”
“我怎么不知,施夫人领着她拜访过太夫人,可让秋霜出了一身冷汗。”夏柯这些时日少见旖景,现在得了亲近的机会,话也比往日多了一些:“才一见面,当即就说要请教诗词,自吟了一首长诗,又让秋霜合上一首,秋霜只听明白似乎在咏莲花,还好她记得一首五娘的旧作,背来敷衍了过去,不知何故,奴婢便见施姑娘似乎有些鄙夷,口头上却极尽赞赏之词。”
秋月便问是哪一首,夏柯回忆了几句。
旖景失笑,那还是她六、七岁时作来玩笑的,必然会让“才女”不耻。
“不过五娘,眼下事情已了,我们快返回锦阳了么?”秋月又问:“奴婢倒是觉得,在并州比京还有趣,至少出门儿更容易一些,世子安排的那些暗卫真有本事,奴婢一直留心,都瞧不见他们踪影,有时简直怀疑他们有没跟着,不像咱们府里的亲兵,跟着出门只在眼前晃来晃去,瞧着都添堵。”
一听秋月说有暗卫跟随,夏柯也开始四顾,果然没发现蛛丝马迹。
却听旖景说道:“当没这么快,总得等疫情完全平息,患疟者尽都痊愈,祖母才会安心。”
并州多数官员眼下都被押死狱,朝廷继任尚且不会那么快至,虞沨身兼“赈灾”之职,眼下又得兼理政务,当然还得在并州留滞。
三人边行边闲聊,足有两刻才到了公主府的角门,又听身后扬扬洒洒一声呼唤
五妹妹!
却是三皇子打马而来,远远就是一嘴角的笑。
“三殿下怎么来了?”旖景且只好上前见礼,“大家闺秀”地问了一句。
“我可住不惯那州衙,只好请姑祖母收留些时日。”三皇子眼角微斜,看向墙内伸出的一枝玉桂:“这么一看,果然是公主府比较合我的情趣。”
旖景咬了咬牙:“殿下可是钦差,瞧着今日那些权贵,可不像是服软的人儿,殿下要筹集善款可没这么简单。”
黄花蒿的事情虽说解决了,三百万两的“药款”也不需再筹,可据圣上之意,依然要将疫民的治疗经费以及灾后“重建”部份,算在权贵帐上,三皇子肩头担子仍在,可得防着那些权贵贪奸耍滑。
“所以,我才要住在公主府,既有姑祖母提点照顾,又能与远扬时时协商。”三皇子一本正经地说着,不由分说抬脚就进了门槛,徒留旖景在身后,好一阵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