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已经昏黑,刘仁举详道利害关系,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周启第一次感到自己母亲的手腕与城府是如此的利害。
“阁下一席话,令孤茅塞顿开,只是此法若要推行,怕是不易吧,户部、吏部岂能赞同。”
“殿下,此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容易也容易。”
“哦,此话怎讲?”
“首先,勋贵为祸地方已非疥癣之疾,而是毒瘤深入骨髓,地方百姓深受其害苦不堪言,朝廷惩治难以收效,眼下急待新举加以约束。故而即便户部、吏部不同意,这人心所向,众怒所至,也不由户部、吏部不同意。
其二,这罚没的欠款若是进了户部、吏部的口袋,而非陛下的内司府,户部、吏部会作何想。
其三,作奸犯科勋贵之中,地方勋贵占了多数,真正的皇亲国戚却不多,故而存有妥协余地。
最后,但凡是人,总有侥幸之心,总想着此番受罚得过且过,下次收敛一些也就是了,但作奸犯科之人岂能收敛,若真能收敛,也不枉陛下一番苦心,还落得个好人。”
要说刘仁举看的很是清楚,要推行罚款制度,最大的问题还是户部和吏部,因为两部的背后本质上是权贵在撑腰。
纵然刑部订立新法,但户部、吏部不同意也没用。
这就好比美国司法部提议提高富人税,议案要过参众两院,但肯定通不过,因为美国参众两院议员的背后都是资本大鳄与财主老爷,他们能让政府多收自己的税?显然是不能的。
但中国的封建皇权毕竟是家天下,皇帝的核心裙带关系与顶层勋贵利益集团是掌控权利的最高阶层,户部、吏部的背后,大多是他们,至于地方上的小权贵派系,又依附于核心皇权裙带关系与顶层权贵,最终形成金字塔形网络。
由于权力与政治辐射的关系,顶层权贵集团的做派与地方权贵和依附关系的做派是不一样的。
要顶层权贵去光天化日之下欺男霸女杀伤抢掠,其带来的政治冲击直接与皇帝有关,皇帝在护短,这种面子上的打脸如何也不能容忍。
同时核心皇权裙带关系,都是舅舅外甥,兄弟堂兄弟的近亲,外甥做皇帝,舅舅去堂而皇之的动用武力欺男霸女,这就太难堪了,而且太l,太低级。
都到国舅这个地位的人,还屑于使用这么低级的手段?至少也得是用“淫威”去逼迫,用暗杀去解决,用金钱去收买,用暗示、用鹰犬、用恶仆去办,怎么也不应该亲自出马,否则也就太低级了。
而且天高皇帝近,遇上权威皇帝和强势开明皇帝,这些个身处权力核心的个人更不会冠冕堂皇的危害地方,因为他们不这么做,也有人投其所好替他们去办,犯不着。
当然,也不绝对,也有混账核心权贵仗势欺人,不拎不清形势。此外再就是皇帝太弱,镇不住。如董卓之流,那是真的明火执仗,连皇帝后宫都敢笑纳,那就是两说了。
所以户部、吏部的背后实际是核心权贵,但地方上,多数是远近关系已经疏远的权贵,但无不是相互有裙带关系,一层一层的攀附和结好,形成的网络。而这些网络,最终又依附于京城的核心权贵。
而这些核心权贵纵然与之有关联,但不可能照应方方面面,尤其是金字塔顶端和金字塔低端,距离太远,总有些个不热乎,不贴心,无关痛痒,甚至接近法定丧失爵位的一些个人。
因此只要罚款的范围被控制在底层权贵,与户部、吏部利害关系不大的这帮子人,同时好处又能进户部、吏部的口袋,两部仍然会同意。
而且眼下内忧外患,地方勋贵还作死,地方上逼朝廷解决,皇帝逼朝廷解决,户部、吏部总得做一些妥协。
刘仁举断定,在朝中反对意见不大,同时对户部、吏部危害不大的情况下,以罚款惩戒勋贵多半能通过。
但周启思索之下却是又说:
“此举仅能约束地方勋贵,还需得时日,并无法完全根治。更何况京中大贵。”
周启口中的京中“大贵”没有其他,只有安国公这位巨婴。周启的意思很清楚,罚款只能罚那些等级不高,关系不密切的地方权贵,诸如安国公这种权贵,甭说罚款,其实朝廷连屁都不敢放,所以罚款措施不能对所有权贵普遍约束。
如果不能普遍约束安国公这号人,那这个问题就得留到周启登基上台,就眼下的国情,他登基后不会比现在更好。
这时刘仁举收起金戋寺典章,不无感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