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离六旬万寿庆典还有一段不短的日子,却因着慈禧素日就喜欢热闹,内务府昨儿就把京城里头十分有名的两三个梨园唱戏班子请进了紫禁城来,一班人住在漱芳斋,一班人住在畅音阁,一俱有蓝翎侍卫看守,总共二十四人平日无事时也只能待在各自住处练功,不得随意出入宫中各处。
听里头有一个在之前端午节庆的时候就进乾清宫唱过旦角的优伶,慈禧见之甚爱,后来一直念念不忘,这次又命内务府将人请了来。
我对这优伶也是颇有印象,扮上一身行头后整个人一举手一投足皆是玉软花柔,比女子还要女子。最重要的是,端午节庆那时我曾见载湉神色微动,他心里似乎也对这人生出了些许兴趣。
这日下午,空一片青灰色,蝉在窗外的树上低沉而缓慢地叫着,阳光仿佛不再如午间一般的炙热,恰逢一阵南风从窗下吹进来,伴着丝丝清新的木槿香味,让人不觉心绪沉静,眼中困意陡然袭来,我本躺在榻上看书,光影洒在书页上颤颤晕晕,一时更加昏昏欲睡起来,白歌坐在一侧正替我打着扇子,见我光景,微微俯身,低声问:“主要不要去床上?”
我放下书来,打了个哈欠,懒怠地摇一摇手,“不必。”完,我就缓缓起身,抻一抻腰肢,透过窗看出去,才发现原来夏日倦乏的人远不止我一个,莺儿、鹊儿两个坐在廊下身子靠着廊柱上早已睡得不知时日几何。高万枝、戴春荣都卧在院子里石榴树下的石桩子上一动不动。
我笑着朝白歌招一招手。
白歌过来,我指给她看。
白歌道:“太不像话了,怎得都睡倒了,没一个清醒的,奴婢出去把他们叫醒。”
我忙拦住,“算了,夏乏在所难免,也没什么事情,就让他们睡着的,这些日子宫里头也是闹腾得很。”
白歌止步。
我转身坐在镜子前,让白歌帮我梳了个简单的两把发髻,自己又稍微抹零儿胭脂,“听御花园的荷花今年开得不错,我要去看看。”
白歌站在我身后,一面垂眸帮我簪着花钿,一面道:“奴婢叫莺儿陪着主去,奴婢还要替主准备晚膳呢!”
白歌仔细簪好后,我感觉有点歪,就又抬手扶了扶发鬓间细碎的桃花钿,莹润的淡粉光泽在夕阳光华下逾显透亮,“不用,你忙你的就是,我自个儿去转转就校”
白歌忙道:“这哪成!近来紫禁城中来了两班戏,人龙混杂的,主怎么你一个人出去逛呢!万一遇到了什么图谋不轨的人可怎么好!”
我笑,“你想太多了!但凡能进来的戏班都不是一般的戏班,这点规矩他们还是懂的,况且漱芳斋和畅音阁都有侍卫看守着,哪里是什么人都能随意进出的呢!”
刚完,我就已经踏出了屋子,白歌跟上来在后头喊:“主!”
我本三步并做两步地走,听到白歌声音,就又一回头,笑道:“放心吧!半个时辰我必然回来!”又道:“今儿我想吃石炙鸡肉!”
御花园满池的荷叶就像一把把碧玉制的扇子在香风中轻轻摇曳,亭亭玉立的荷花从层层叠叠的绿色中探出羞怯的脑袋,嫩蕊摇芳,娇羞低语,妩媚着香风,轻歌曼舞,一田田,一圈圈,如脂如染。池子里的细流弯弯,绕过荷叶则更清,流经荷花则愈香,缠缠绵绵,清清悠悠,与周围的鸟啼虫鸣应和着,更不失情趣。
正看得入神,身后忽响起一把脆生生的男音,“你是何人?”
这把音色我从未听过,于是心中带着几许好奇回头,入眼是个全然陌生的男子,我一惊,后退几步,敛色问:“你又是何人?”
他一身淡紫色锦袍,上头用彩线绣了百花蝴蝶,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光辉,这样光亮华丽的色泽必是贡品柔缎,前儿载湉也给了我一匹这样的绸缎,倒还没来得及做出成衣,“皇上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