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均城里,热闹异常,一年一度的夏芒节快到了,少男少女们又要身着粗衣,头顶烈日,在农田里锄草半日,归而祭告祖先子孙不忘先祖苦难,粗衣杂食,锄草修垄,以示敬畏,以求丰产,以歌盛世。
新帝屈淳带着皇子屈荣,去林间狩猎,致敬高丘帝,迎接夏芒节。
屈荣虽是十三岁了,但是体弱多病的他,看上去还是个小孩,他骑在马上,像个轻飘飘的女儿。
“荣儿,弓乃奇兵,若能练就百步穿杨的本事,战场之上,杀人便如同儿戏!故而军中须重弓马演练,皇族须盛行猎之风,如此一来,方可北御太周,西防两戎,以保太楚江山!”屈淳对屈荣说道。
屈荣应了。
“每至夏芒,总是忆得未进宫之时,你母亲与寡人,你,三人忙碌于田亩之中,青天白云,燕雀群群,那般惬意!”屈淳挑眉望着远山,含着泪水,一脸愁思。
屈荣抽泣。
归途上,屈淳决心带屈荣去看望自楚泣宫兵变以来就不曾见过面的太上皇屈满。
太上皇屈满住在秋水宫西面十里的太德宫,为庆祝夏芒节,他让常侍们上街购买各种瓜果,一一将其捣碎,分别放在不同的木盆里,细细数来,竟有三十九盆。
屈满还不满意,令常侍们再买来各乡的美酒美食,盛放在盆里,凑齐了五十六盆。随后,他在宫里挑选了五十六个脚小的宫女,让她们光着脚浸在一个个盆中。
屈满沐浴完毕,便兴冲冲地让人将他的眼睛蒙上,又让人端来五十六张他定做的高脚椅,宫女们按顺序爬到高脚椅子上坐好,伸出脚,屈满便一只脚一只脚地闻,“品”,把玩,猜这味道的是哪种瓜果,哪里的美酒美食,猜对了他就让闲着的宫女也来“品”,猜错了他就罚酒,一时间宫女们嬉笑声不断,堪比夜市花楼。
屈满满面红光,无比尽兴,又是罚酒,又是嚷嚷“再品品”,自言“比我那皇儿还逍遥百倍呢!”
屈满抓着一个宫女的脚边喝酒边要“细细品品”,宫女与常侍们的笑声却骤然消失了屈淳剑眉冷面,站在太德宫里,望着他这个好色糊涂的父亲,一言不发,身后躲着的屈荣有些羞怯。
是夜,屈淳降诏,迁太上皇居所至长明宫旧宫,只准许带三十名宫女,十名常侍。
收到诏书的屈满大为不满,决意要闯秋水宫,与这“不孝皇儿”理论一番。
屈淳听闻,勃然大怒,喝令金羽卫直接押着屈满离开秋水宫,直奔长明宫旧宫。
屈满望着破旧的长明宫,听着宫女常侍们哭哭啼啼,哀叹道:“王权终究无尊长!我当初何不将中原奉送与太周,当个属王,便还能一生享尽浮华,无忧无虑,快活终老了。”
已是半夜时分,灵均城里静悄悄的。
秋水宫里则人声嘈杂,个个面色凝重。
原来,屈淳将屈满“送”出宫后,余怒未消,再次破了酒戒,饮至大醉。
皇后熊敏前来劝止,并以古代帝王楚辽为例,谏言屈淳当克制酒意,爱惜身体。
“饮酒若何!寡人为太子之时,见天下苍生苦难受尽,父王却酒宴无度,肆意艳享,此太楚于这昏聩色老便是享乐所需之粮仓钱库,寡人无能为力,唯有饮酒方能慰藉!”屈淳一边饮酒,一边横眉怒对,“若不是久章大败,镇西侯战死,屈问成为内兵太尉,寡人还在太子府里饮酒沉沦,日夜不分!何况,寡人饮酒并未误事,何须你这心机缜密的皇后来管!时势造英雄,寡人顺势而为,此是天意人愿,寡人之寿必比天长!”
屈淳呵斥完熊敏,拔出宝剑,跳起剑舞,一时昏乱,不慎摔下飞龙楼的楼梯,受伤昏迷。
太医与都城名药师们先后进宫,都说“脉象衰乱,恐大危”。
皇后熊敏抱着皇子屈荣坐在屈淳的龙榻之侧,含泪说:“太周,文戎,南蛮,内外西乡,内兵,外兵……种种势力,我与荣儿该如何是好!”
凌晨,屈淳醒来,按住熊敏的手,说:“寡人命难久矣,召蓝相,内外太尉,前来觐见……”
熊敏说二人就在殿外,熊克骁也在。屈淳迟疑片刻,便派常侍召入,他让蓝相起草诏书,立屈荣为太子,三日后登基为帝,“登基大典,可于寡人大葬三年后,择日举行。”
屈淳望蓝相等三人尽力辅佐新帝,美名留于青史。
众人泣应。
屈淳随后让众人离去,只留下常侍首贾钦于榻前服侍,说要独自向祖先泣述好酒恶习,恳请恕罪。
众人走后,屈淳与贾钦悄言几句,贾钦立即唤来几个常侍前来照应,自己则快步走出殿去内兵太尉屈问被叫了回来。
屈淳一脸疲惫地望着屈问,缓了口气,压低声调说道:“蓝相儒老,不能决断!熊氏刚毅,终是外族!寡人唯有将此重任托付于你,方能安心!皇后出自大礼公之家,龙灵卫屈进近日查到,那屈准与楚氏遗族交往甚密,极其可疑!皇后非荣儿亲生母亲,又好问政事,机敏过人!万一皇后真是楚氏遗族……则此二人必为荣儿心头大患!寡人欲让你火烧纯灵宫,设计嫁祸于屈准,将其擒杀,以绝后患!”
屈问大惊失色,一时语塞。
“寡人知你与屈准有些交往,但屈准并非皇族正统血脉,为屈氏大业,不可留情!寡人已立遗诏与荣儿,事成之后,必为你加官进爵,让震西公屈问威名永世……”屈淳伸手拉住屈问的手。
屈问面露喜色,应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