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林皖这几年闲的很。他本职为侍卫,兼学了许多杂务。后变成林家大爷,寻常差使便不交给他做了。空余时间皆读书去。
薛蟠等人闲聊时曾扯过,不论乡试会试殿试,说白了都是考试。文章功底固然要紧,应试技巧更要紧。看看考取之人文章怎么写的,主考官喜欢什么类型。林海身为科举达人,不免得瑟些祖传经验给小的们听大伙儿满面受教。如薛蟠小朱等这辈子不打算科举之流皆假装聆听,其实左耳进右耳出。还以为林皖亦是同类其实人家全都听进去了。
在京城那两年,不论林海、贾政还是徽姨都让他拜访些名臣大儒讨教学问,他老实照做。各位老头儿起初自然是看着林贾两家的份上见他。谁知这小伙子果真谦虚老成,也爱请教学问。虽没长着聪明脸,实则一点就透,故此都喜欢他。薛蟠等人眼中,觉得林皖肯定是在完成任务、哄老头子们开心其实人家真的在学习科举之道。
回到金陵,林皖还曾多次拜访学官和主考,亦认真研读了他们的文章。小朱有回偶然看见他圈圈点点,才知道这位兄台真的想考科举。
薛蟠懵了半日,跑去问他:“林大哥,你用不着考这玩意吧。上回不是说了只考完县试就拉倒的?”
“上回只说不作弊。”林皖道,“考着试试。”
“哈?八股文多枯燥啊!难不成你感兴趣?”
“别的事亦枯燥。”林皖道,“多学一门手艺。不难。”
薛蟠眼睛里都是蚊香。手艺、科举是门手艺……贫僧简直要出离愤怒了。许久才咬牙道:“我生平最恨你们这些十面开挂的学霸!”愤然拂袖而去。过了会子他又跑回来,笑得贼兮兮的。“我记得林大哥你不会写诗?难不成已学会了?”
“不曾。”林皖道,“这科的主考我拜访过数回,皆请教作诗。十三扮作我的长随。他擅揣摩人心,已大略猜出诗题范畴。元春帮我拟些,届时随机应变。”
薛蟠拉拉耳朵:“那个……贫僧记性不大好。刚才是谁说不作弊来着?”
“这不是作弊,是押题。”
“可诗是元儿做的、不是你做的。比县试只少了个状元枪手罢了。”
“夫妇同体。”
薛蟠拍案,戳着他喊:“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再次拂袖而去。
此事一直瞒着林海。因下场的日子近在眼前,终于借机告诉他了。林海怔了半晌,一把抓起林皖的衣袖:“文章我瞧!”
赵文生摇头道:“大人急什么。这趟本来只想试试的,并没指望必能考上。”说着从怀内取出两篇文章来。
林海飞快瞪了几个知情人各一眼,也顾不上吴逊在旁乐呵呵看笑话,抓过文章便读。读罢有些失望:“中虽能中,刻板了些,名次上不去。”
贾琏拍手道:“我的亲姑父!林表哥从京城一路游学回来,路上折腾大半年披星戴月的。才住了几日自家宅院?能这般已不错了。”
吴逊亦劝道:“不过是个乡试,名次有什么要紧。”
“就是。”贾琏道,“会试考前头些不就行了?”
林海一想也对。皖儿聪明。来日老夫好生教导,不怕会试不得个好名次。点头道:“也罢。”过了会子又说,“这科不考也成。下科名次必能前头些。”
吴逊跌足道:“林大人你知足吧!我家小子能有林公子一半聪明,祖坟都要冒青烟了。”
林皖道:“儿子想在成亲之前得个功名,媳妇面上好看些。”
众人怔了一霎那,齐刷刷抚掌大笑。
吴逊回家后,不免有些羡慕嫉妒恨。跟媳妇唠叨许久,最末没忍住喷出一句“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吴太太早已身在曹营心在汉,能帮林家得脸面的事儿她乐得做。遂细问经过,将此事惟妙惟肖描绘出来送给上峰。
消息送到太上皇手里,这老头好笑道:“林海家倒有趣。”随手递给身边的毕公公。
毕安看罢行礼道:“恭喜老圣人。林公子沉稳谦虚、多情知义,乃国之良才也。”
太上皇微微皱眉:“如此大事,他竟到临头才告诉林海。”
毕安道:“林大人才冠江南,又爱颜面。林公子心知文章不会入他的眼,自身又是嗣子,只怕不大敢。”
“朕想不起来……谁说林皖胆子略小?”
“不明师父对裘良大人说的。”
思忖半日,太上皇道:“胆子小些不见得是坏事。”
“老圣人说的是。”
另一头,那苦命的何刘氏于庵中病逝,安葬于后山。赵茵娘整理好其身份材料,送给了陈三姑娘。
陈三姑娘含泪拜谢,道:“既这么着,我这就离开扬州往北边去了。”
“陈小姐自便。”茵娘随口道,“不等着看秋后问斩么?”
陈三姑娘摇头:“不了。扬州有我不想见之人,还是快些走的好。”
“也罢,你雇几个保镖吧。”
“谢赵姑娘提醒。”
陈三姑娘遂打发手下仆人买了三匹好马。陈家给的嫁妆和赵茵娘替林家给的谢礼,她皆存去招商钱庄,身上只带些盘缠。两天后便走。
出扬州城北门不多会子,陈三姑娘命停下。乳母、丫鬟和两个老仆的坐马车慢行,约定于京城某处会合她自己贴上胡子扮作男装,领着两个壮年忠仆快马先行。三人一路沿官道飞奔,星夜兼程风餐露宿,每到大些的城镇皆打听容嫔之弟可曾经过。梅公子性子招摇,唯恐人家不知道他姐姐是谁。陈三姑娘便循着其踪迹一路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