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白很有自知之明,他没猜错,真道大殿里还真没大有他说话的份儿,便是慕容恪说话都比他有份量。
晋国使团的主事人毕竟是会稽王司马昱,而司马白擅作主张欲帮李寿夺权,已让这个主事人怒不可遏。
“昌黎王何来职权同汉王李寿媾和?!”
“是谁与昌黎王职权同慕容借兵?!”
“又是谁与昌黎王职权,假借朝廷兵戈擅涉番邦内政?”
偏厅里,大晋此番论筵的主辩殷浩,挟清谈大胜之威,连连诘问司马白。
司马白再是能言善辩,此刻也只得摊手而道四个字:无职无权。
得理不饶人是殷浩最擅长的,眼见司马白低眉顺目,他舌头便越发锐利起来,
“咱们去国千里,险象环生,明哲保身尚为恐不及,岂能任意妄为?”
“那李保和任颜摄于朝廷威仪,原不敢擅动咱们,但若和汉王搅在一起以卵击石,与自寻死路何异?”
这句话算是说到所有人心窝子里了。
无人再看好李寿,无人认为司马白能成功,而所有人又都寄望李保不敢得罪大晋。
“殷浩!又是谁给你职权让你以下犯上冲撞郡王的?!”荀羡哪甘心司马白挨骂,撸着袖子跳骂道。
“都少说两句!”
司马昱铁青着脸,强压怒火,制止了殷浩似乎无休止的诘问,也拦住了荀羡争吵,但他的确是气极了,到底是忍不住埋怨司马白道,
“为兄非是在意名分和权柄,都是姓司马的,这劳什子主事人咱兄弟俩谁做不可?可七弟也实在太鲁莽了,你贸然给汉王许诺,这岂不是把朝廷架在火上烤!”
按道理说,大晋司马氏以正朔自居,背信弃义的事情怎么也说不过去,可这道理能由自家说出来么?
司马昱总算没唾到这个七弟脸上,看你也不傻啊,竟办这种傻事?!
他苦笑了一声:“羯赵若在蜀地得势,岂有放咱们平安东归的道理?咱们坐看汉王倒台,不就等于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中?与其寄望李保举棋不定,何如自己拼上一拼?咱们手中又非无刀!”
殷浩冷哼道:“李保纵然无心害咱们,也被昌黎王逼的非下手不可了!”
这句话大得人心,说到底,从司马昱以降,都笃定李保首鼠两端,虽得羯赵扶持,但绝不敢把晋室往死里得罪。
你们太小瞧幕后之人的手段了司马白很想给这些人讲讲石永嘉或者说曹小哭的厉害,但真是不知从何处开口。
那妖女煞费苦心布下这么一个局,难道只为成全李保?
那李保在妖女手中,怕是连一个回合都挡不住,非得任由妖女拿捏不可!
司马白扫了一眼偏厅众人,司马昱、桓温、荀羡、殷浩、刘惔等等,文臣武将济济一堂,他不信没个有见识的人,耐着性子语重心长道:
“蜀中形胜之地,如利剑悬于江东头顶,朝廷盟之,乃是保命之举,羯赵盟之却是要将这剑插下去的!咱们此番入蜀所图为何?此时扶保李寿,恰是抓牢蜀地的良机,却怎能无动于衷,将蜀地拱手让与羯赵?”
殷浩又是冷哼:“赌博而已。”
司马昱也低声叹道:“形势所逼,也是无可奈何,此趟结盟失败,全是我一人之责,回京后自会向陛下请罪,但我却不能拿咱们这些人的身家性命,去搏自己一个收复蜀地的名声。”
“自己的名声?”
司马白目瞪口呆,万没料到这个六哥竟如此含沙射影,这所谓一搏,在司马昱眼里,竟只是他司马白为了自己名声,拿众人性命去赌博?
但他只沉默了片刻,又劝道:
“咱们使团那么多人都陷在城里,南康公主、裴太常,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兵乱一起,非遭殃不可!总得去救他们才是啊。”
这句话说出,倒是偏厅里倒是鸦雀无声。
司马白见无人答他,冲桓温激将道:“桓将军,你也是武人,你妻陷于乱兵,你便不回去护她么?”
“公主与会稽王,孰轻孰重?”
桓温咬着牙尚未回答,倒是殷浩抢先说道,他面不改色的冲桓温一揖,
“将军之妻若有闪失,将军以终身不娶谢罪便可!”
“七弟,你累了,歇着吧,汉王那里,为兄去你圆话,待形势一稳,咱们便下山。”司马昱终于开口了,显然不愿再听司马白任何说辞了。
“六哥,”司马白淡淡唤了一声,“你看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