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克莱曼汀虽然不困,却觉得浑身都犯懒,便在院子里的树下摊开一张躺椅,准备松散地躺一躺,睡不睡得着都可以。马尔福陪她坐了一会儿,便如上午所言起身辞行。克莱曼汀送他去客厅的壁炉,约定下晚上七点再次开通,也正好是她生日小宴的开始时间。
闭目在清风中树荫下不知躺了多久,猫头鹰扇动羽翼的声音让她睁开眼睛。她吩咐小精灵艾米慰劳了信差,打开包裹一看,原是她在德姆斯特朗的好友芙蕾雅送来的贺卡和礼物。未几又有一只抵达,也为了相同的目的,寄件人是叶夫根尼。暑假里寄信的时耗,需要考虑距离远近,她算算时间,看来芙蕾雅是一早派发的,而叶夫根尼大概是在昨晚。她仰头看着另一只逐渐飞近的猫头鹰,猜到该是她在北欧的其他朋友的礼物。
魔法界的猫头鹰找人送信,借助有效签名和地址都行,后者当然比前者更直接准确。克莱曼汀的住址虽然对外基本保密,但信任的朋友还是可以透露的,芙蕾雅和叶夫根尼因此都知道其他关系稍远一点的,用的是她“克莱曼汀华尔特卡罗”的全名再远的话,就像之前她以“克莱尔”之名,给伊万斯留下的联系方式,会先寄到维岑堡酒庄中转。
抱着刚收到的几份礼物,她望向西北方向的树林,想知道会不会有一只猫头鹰从英吉利海峡彼岸飞来,寄件人或者寄信人署名“西弗勒斯斯内普”。因为一直用的都是她的猫头鹰,她没告诉过他她家的具体住址,但她的全名,他应该清楚。
她进而想到,因为他曾经来过这栋别墅,并居住不少时日,如果忽然他在此幻影显形,也不会受到阻拦。这一带设下的其实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反幻影移形咒,而是与房子一体的保密咒。作为巫师家族的房子,与住户同心不难实现,如果主人从心理上认可来人,房子也会当他是朋友来欢迎。她和西弗勒斯分手了没错,但不可能一月内就关系生疏,遑论她也没觉得自己对他感情渐淡。冰冻三尺既非一日之寒,三尺冰消也非一日之功。那么对于房子而言,尽管附魔让它如有灵智,但也如孩童般简单明了,无法理解她种种复杂的心思,它的选择只有“接纳”或“驱逐”。
然而她很快又狠狠地甩了甩头,把这个名字这个人从脑中抛开。她不应该再多想到他了,正如马尔福所言,她要保留住自我,保留最后的尊严,不让自己在悔恨和不甘中虚耗年华,虚度光阴。
那就想想卢修斯马尔福吧她这么对自己建议。她想到了他们遥远的血缘联系,忽然才意识到,这并不能解释,为何两辈子马尔福对她的态度如此不同。她的重生必然无法影响到千百年前,那么他们之间的这层关系,其实上辈子也真实存在,只是他未曾在意,甚至是未曾发现。
华尔特家族有祖训,世代子孙必须至少用这个名字做中间名,以便让这个具有魔力的名字,保护和维系他们的低调避世。如果同一代子女不只一个,那么对男子不做硬性要求,相应地女子要以此为姓。她的外祖母就是这种情况,而且她还嫁了个好丈夫,她的外祖父放弃了姓氏的传承,让她的母亲玛丽安娜随了母姓。到了她这一代,她父亲杰拉尔德同样出身斯莱特林,对血统的重视外现为对姓氏的执着,她才一出生就被冠以“卡罗”。不过基于两世经历,她对这个家族早没了归属感,因此被逐出家族时,她的喜悦远多于遗憾。
话说回来,鉴于马尔福的原初血统已稀薄,那么他也必然受制于姓名魔法。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克服了它的魔力,让她走进他的视野,再进驻到他的心里?姓名魔法对一见钟情无效,可这可能发生在他身上吗?如果马尔福会对谁一见钟情,这已经是改变的表现之一了,在此果之前,又有什么因?
长叹着气躺回躺椅里,克莱曼汀对着瓦蓝的天空,觉得这就像是她的人生蓝图。重生拂去了旧日阴霾,让局势变得一片大好,然而这只是一张晴朗的幕布,遮盖住了命运的星轨,在其中她不仅找不到自我,更无法预知未来的走向。
此时此刻同样望着这片天空的,还有已远在威尔特郡的卢修斯。他正站在整个马尔福庄园主建筑的顶楼,这里只有一间圆形的屋子,四面是围成一圈的露台,从这里俯瞰和远眺,能把庄园以及附近领地尽数收归眼底。于是,这唯一一间如同至高王座一般的屋子,就是历届马尔福家族现任家主的书房。
卢修斯已经绕着露台边缘走了好几圈,这是他思考问题的状态,也是所有马尔福的习惯。正如国王亲自巡视他的疆土,才能明白自己的权力与责任,他们面对着整个马尔福庄园定下每一条策略,都永远把家族利益排在第一位。然而眼下,这一名马尔福却只敢把脸仰向蓝天,因为他所思考的是一项出于私心的决定。
太阳更偏西南,人影慢慢拉长,已经绕了不知多少圈的卢修斯忽然停住脚步,转身走进房间,来到底端铭牌上刻有“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的名字的半身像前。画中人物立即一脸复杂地问他:“想好了吗,卢克?”
“是的,父亲。”卢修斯右手扶着右膝,将左膝盖压在地毯上。
“左膝着地呀,这么正式啊。”阿布拉克萨斯微微叹息:“当初你把它放在这幅画像后面,为的就是让我质问你,激你清醒,让我提醒你,引你反思。可我想,你已经在外面考虑够了,如果你真的打定主意了,我也只能同意。”
“父亲,我不是在迫您答应。”卢修斯重新起身,平视面前的画像:“同时,您也该明白,它终究是个物件,既然是东西,就该有使用价值,且按需产生,并不唯一。我对它的需要,仅是送出而已。且在这世界上,送出并不总能换来接受。到目前为止,我不难推知,她不会收下。”
“我理解,你想用它来感动她,可是,卢克,你有没有想过”阿布拉克萨斯精致的眉眼染上愁容:“她会用什么理由来拒绝?你一定猜得到!可那些话,只要被她说出来,对你就是种伤害。你这是又要以受伤为代价博取好感吗?”
“父亲,这是最后一次了。”卢修斯自信地一笑:“我如今已知症结所在,这会是最有效的办法。自此以后,我们的关系将大为改善。”
“那,如果是另一种结果,你又当如何?”阿布拉克萨斯追问道:“我是指,如果她出乎意料地接受了呢?毕竟那东西,由你本人出面,哪怕捧给任意一个陌生女人,我想你和它都不会被拒绝。”
“如果对象完全陌生,情况反而变得简单。”卢修斯将目光转向窗外:“而曼汀她,正是因为和我太过熟悉,熟悉的远不止现在的我,我才需要为此煞费苦心。”
“别转移话题!你还没说你怎么办呢,卢克!”
“那便真的给她!”
“卢修斯马尔福!”阿布拉克萨斯加重语气直呼全名。
卢修斯却回给他一个笑脸:“父亲,我们都是马尔福,以退为进这一招,在我面前不好用,晓之以情也无法另辟蹊径。我既然已经跪过你了,我的决心也不会更改。”
“卢克,你在任性!这不是任何一个马尔福应该做的!”
“在没有破坏家族一丝一毫的利益的条件下,我想,我还是卢修斯,我还有意志自由。”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给家族带来危害?即便现在没有,将来谁能保证?”
“我!”卢修斯平静地宣告:“我会指引她,教导她。她虽然经历复杂,但仍是一块璞玉,我自信自己会是个优秀的雕刻家。”
“卢克,我还要说一次,你还是太年轻。”阿布拉克萨斯再度叹然:“首先在感情一事上,你尚未能完美地控制自己,否则你也不至于越陷越深再者,你要知道,我们历代马尔福,尽管头脑灵活,工于心计,但我们不是神,不可能事事尽如所愿,尽在掌握。聪明人最忌讳自负聪明,一次性计划得太满,将来有你的苦头吃。”
“……父亲,这也会是最后一次。”卢修斯的的态度缓和下来:“卢修斯毕竟姓着马尔福,任性之举只可偶尔为之。我已经发现了,对于曼汀,随着感情的加深,需求也跟着增多,原本我只是希望得到她,如今却想要长久地拥有。不管哪方面的欲望都没有止境,那么这一次,我和自己约定,以一年为期限。待明年此时,我会客观地评估投入回报比若于我无益,于家族无助,我将重新定义对她的渴望反之,如果她接受我的引导,愿意为我努力改变,那么父亲,你就能在这里见到她了。”
“你果然已深思熟虑。”阿布拉克萨斯似乎猛然放松下来:“好了,质问和提醒的任务,我完成了,你的决心通过检验了。”
“父亲……”卢修斯先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原来您一开始并非真的同意,后来也并非真的反对。受教了,父亲!”
“真高兴我还能教点你什么。”阿布拉克萨斯欣慰地说。
“我以为您会失望,父亲,这证明我的不足。”
“不,卢克,你始终是我最让骄傲的儿子!”
阿布拉克萨斯这样说着,侧身让到了画像的一边,整幅半身像便如同一扇活门一样自动打开,露出遮掩的墙体中一块儿内陷的空间,里面孤零零地放着一个五彩细珠穿成的小盒子。卢修斯将它拿在手里,取物的右手一直很稳,没有迟疑没有颤抖,昭示出内心的冷静,以及意志的坚定。他把盒子放入衣兜,后退着让开几步,等画像重新归位,才向画中人请辞。
“虽然我们马尔福从不相信从天而降的好运,不过这回,卢克,你需要一点祝福。”阿布拉克萨斯微笑着开口:“祝你好运,我亲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