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侯爷的吩咐,属下已经去查看过,北盛使团此次由玄风院大祭司领头,随扈跟来的是北冥府的小侯爷还有一位郡主。情况正如侯爷猜测,这位小侯爷三日前突感风寒,这几日一直在马车里养伤,并不曾露面。” 马车里,六白给石长霂倒了杯茶,一边将打探到的消息一一汇报。 “这位小侯爷出身北冥侯府,听说如今的北冥侯腿脚不便,膝下一子一女却风姿卓越,尤其是这位小侯爷,骨骼清奇,风采卓然,如今不过才束发之年,却心智深沉手段了得,在北盛年轻一辈中风头都盖过了北盛的几个皇子。此次出使大煜,是北盛炎帝特批,想借此机会让北冥府的小侯爷小郡主长长见识。”说到这,六白顿了一下,然后道,“这位小侯爷若真如传言中所说,他年轻气盛,听说侯爷威名起了相较之心,也不是不可能,可要说是沿途埋伏,又次次下杀手,未免就有些过了,他难道不怕事情闹大了引起两国纷争?” 石长霂屈指点上桌面,淡淡道,“你也说他风姿卓越,连北盛皇子都要避其锋芒,我这个大煜的锦衣侯,他自然不放在眼里。” “可。。。” “北冥府是北盛百年世家,世世代代出良将奇才,在北盛享有威名,他是北冥府的继承人,志得意满目中为人也不奇怪。” 石长霂也是少年英才,也是良将奇才,他争强好胜不服输,来试炼他的身手,石长霂完全可以想到。 “他出身武将世家,炎帝却亲令他随扈增长见识,名曰为两国通商而来,可谁知道北盛炎帝心中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这增长历练又焉不知是投石问路,为以后谋算?” “侯爷的意思是。。。。北盛有意与我大煜开战?” “两国交锋历来已久,如今不过是陛下新立,根基不稳,北盛又乘机提出通商之意,陛下不得不同意罢了。”他说,“这些都不是眼下该考虑的事情,天下大势非一朝一夕可定,北盛使团不日进京,我们要先赶回京做好迎接准备。” “侯爷不打算追究?” “北冥轻裘身份特殊,我没有证据,不好与他正面冲突。此次又是玄风院大祭司领头,此人比北冥轻裘更难对付,北盛是何居心,我还需要静观其变。” 石长霂说完这些,又转而问道,“你和五卓的伤怎么样?” 当日五卓六白护着他冲出重围,他对他们之后的情况一无所知。 “并无大碍,调养几日就好了。” 石长霂点头,“没事就好,至于佩刀。。。。回去后到府里库房重新挑一把吧。” 六白微微诧异,当日他佩刀遗落,并未对石长霂说过,想来是侯爷今日见自己腰间没有佩戴,猜到了原因。 “多谢侯爷。” “京中情况如何?” 六白道,“侯爷失踪之后,我封锁了消息,对国公爷只说侯爷出城办事,朝堂替侯爷跟顾指挥使告了假,如今一切安好。” 他位居神武营副指挥使,自然不能无故消失,跟上司打了招呼就好。至于家中,他常常身负皇差出门,六白这样说家中不会起疑。 闻言,石长霂点了点头。 “至于神武营所,顾指挥使前两日去了大同。” 石长霂抬眉。 六白道,“并无消息传回来,宁夫人这些日子闭门不出,顾指挥使无计可施,只能派人守着薛宅,并传话让侯爷回来后相商后续。” “宁彩和不是闺阁女子,顾南府太小看她,她若是那般好对付,我也不会。。。。” 他说到这停了下来,六白也当没听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石长霂抿抿唇,他自然就不会去想走朱氏这条路,可如今朱氏这边他已经放弃,顾南府那里还要想法子交代过去。 六白看他沉思,不再有其他话要问,便打开马车里的匣子取了伤药出来。 “属下给侯爷换药。” 被石长霂出手拦住。 “侯爷?”六白不解。 他身上的衣衫又皱又破,露出右臂醒目的包扎痕迹,他解开衣衫露出一整个伤口,却不让六白动,“不用,回京再说。” 六白虽然不解,也只好罢了。 石长霂敲了敲侧壁,“再快点。” 马车外的五卓听到吩咐,扬起马鞭一声吆喝,马车转眼便消失在路的尽头。 石国公府,石长霂一行人入了内院,三问四答忙迎了上来。 “让蒋先生过来。”石长霂丢下一句,和五卓六白就去了书房,留下三问四答面面相觑,这一照面,他们连石长霂的脸都没看清,只看到他的一角衣衫。 “哎---”三问推了推四答,“----侯爷回来了,待会大夫人收到消息就该派人来问了,咱们该怎么回答啊。” 四答说,“要回话你去,我不去。” “凭什么你不去!” “我去喊蒋先生。”四答振振有词。 三问,“你。。。” 书房里。 蒋先生来的时候,石长霂已经换好了衣衫坐在榻上,身后五卓六白威风凌凌的随侍在侧。 “侯爷。”蒋先生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他年约五十,矮小的个子,面目平常。“先生请起。”石长霂道,“给先生看座,上茶。” “谢侯爷。”蒋先生忐忑的坐了,搞不清石长霂叫自己来是为什么。石长霂名下虽不少幕僚,但他自身聪明异常,鲜少唤他们这些人,如今乍然就唤了自己,心里免不了思量是不是自己最近做错了什么。 这国公府的差事轻松又自在,简直跟吃闲饭的一样,他很满意,不要莫名丢了才好。 待五卓上了茶,石长霂才道,“今日唤先生来,是有两件事想请教先生?” 蒋先生忙道不敢,“侯爷请说。” 石长霂问,“不知先生对北冥侯府知道多少?” “北盛北冥侯府?” “不错。” 蒋先生此人的来历颇有些讲究,他本是个小贩,年轻的时候去北盛行商,却不想误入军中,被投入军营当了一个小小伙夫。二十年前,北盛和其邻国关南交战,他乘乱逃了出来,一路辗转跋山涉水重回大煜,差点饿了在路上,是石长霂救了他,并将他安置在府中担了个幕僚的虚名。 听到石长霂问他的是北盛之事,忙躬身答道,“老夫虽曾在北冥军中效力,但对北冥侯府知之甚少,恐怕。。。” “无妨,先生知道多少就说多少。” 闻言,蒋先生放了心,“那老夫就捡自己知道的说,若有不妥之处,还请侯爷恕罪。”顿了一下,他道,“北冥府是北盛世家,先祖骁勇善战,后世子孙代代也出良将,为北盛不知赢了多少场大战,颇受皇室器重。这些侯爷想必也知道,北冥侯府世代享受君恩,虽说盛名远播,但其实也无甚奇特,倒是二十年前,北冥府却发生了一件大事。侯爷可知,如今的北冥侯其实并不是北冥府的继承人?” 石长霂哦了一声。 蒋先生道,“上一代北冥侯有两子一女,长子少年英才,深得北冥侯真传,为人也颇为宽厚,我当年虽只是个小人物,也听过此人的风采,关于他的事迹也多。相比之下,其次子------也就是如今的北冥侯的传闻就少了许多,只听闻他腿脚不便,所以鲜少在人前露面。” “这些本侯也有耳闻,听说他少时就断了双腿,所以不曾习武。” “不错。”蒋先生笑道,“侯爷也曾在军中效力,这些事情,侯爷自当清楚,老夫说的大事,侯爷可能知道的就少了。” 石长霂颔首,示意他继续。 “上一代北冥侯一生征战无数,仇家自然不少,尤其是平了关南之后,更是屡屡遭关南余孽偷袭。二十年前,北冥侯携妻带子去郊外的山庄小住,却没想到关南余孽偷袭山庄,北冥侯,北冥侯夫人以及长子幼女皆惨遭毒手,唯有此子躲入了山庄储存粮仓的地窖,逃过了一劫。” “北冥府遭此大难,北盛帝君为不使北冥侯府后继无人,便让如今的北冥侯继了位,做了北冥侯。” 一代名将,折戟消亡,总是让人遗憾的。 蒋先生说完,别说五卓六白,便是石长霂也半晌没有说话。 良久,他问,“先生说的大事便是此事?” 蒋先生点头,叹了口气,“我虽对北盛无甚好感,但当年听闻此噩耗,也觉得可惜。” “自是可惜。”英雄惜英雄,石长霂也是出身武家,更明白一代名将这种下场其中的悲哀,“如今的北冥侯能以残缺身体独立撑起北冥侯府,以一己之力不坠北冥侯府威名,也着实让人刮目相看。” 蒋先生附和,“想来北冥府的血统到底强悍。”又道,“听说此次北盛使团来京,就有北冥府的小侯爷,也不知是何风采。” 对此,石长霂淡淡的不予回答,这位小侯爷的风采自然无人能及,他已见识过。 此话题就此揭过,石长霂将衣衫退下,露出右臂的伤口,“今日找先生来的第二件事,是想让先生帮我看看右臂的伤口,不知先生可识得这种包扎之法?” “侯爷受伤了。。。”蒋先生话说了一半,立刻就住了嘴,显然这不是自己能多问的事,便识趣的打住,只闷头上前查看伤口。半晌抬头,有些不确定的道,“侯爷的这种包扎之法。。。似乎像是北盛军中的包扎之术。” 石长霂轻抬眉。 每个军队都有其特殊包扎伤口的手法,朱清染使的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种,因此才好奇找人来问,却没想到是北盛军中。 “北盛?” 竟然是北盛。 这真是让人意外。 呵,石长霂一哂,她真的是源源不断给自己惊喜,想也想不到啊。 蒋先生道,“老夫原来只在伙房劳作,并未照顾过伤员,看这包扎之法,只隐隐觉得有些相似,要说确认。。。侯爷恕罪,老夫不敢说。” 石长霂颔首,也不再多问,敛衣坐好,转而道,“先生可听说过’追魂箭’?” “‘追魂箭’?”蒋先生诧异,“这是北冥府的家传箭法,二十年前北冥侯惨死之后,听说这箭法就失传了,侯爷从何处得知?” “失传?”石长霂不解,“既是北冥府家传绝学,怎会有失传一说?” 北冥府如今的主人可是正统北冥家的人。 “侯爷有所不知。”蒋先生笑道,“这‘追魂箭’需要无双的功力和臂力,并且必须要自小开始练,北冥侯自小双腿不便,功力受制,并不能练此箭。当年世人之所以说北冥府会没落,也因‘追魂箭’后继无人。” “这样说,现如今无人会使这‘追魂箭’?” 蒋先生看了石长霂一眼,谨慎回答,“这二十年间,老夫未曾听闻‘追魂箭’之名。也许在别的地方有人会了,老夫就不得而知了。。。” 这话显然就是胡扯了,堂堂北冥府的绝学岂是街上的大白菜,贱到人人都会了 “今日劳烦先生了。” 蒋先生忙躬身告退,“那老夫先行告退。” 待蒋先生离开之后,五卓问,“侯爷为何突然问起北冥府,这‘追魂箭’又是什么?” 石长霂起了身,站在窗前,良久,他突然笑了一声。 “你们可知这‘追魂箭’之名我从何而知?我的伤口又是何人为我包扎?” 五卓六白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奇。 石长霂被朱清染所救,这几日他们二人共处,石长霂这样说,自然是从朱清染身上知道的,可是朱清染吗? “侯爷是说先四奶奶。。。”五卓的语气里都是不可置信,“。。。可是不对啊。。” 石长霂微微挑了挑眼角,“肖国公府的九小姐,闺阁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一口道出北盛失传了二十年的’追魂箭’,又会北盛军中的包扎之法,何止一个’不对’能概括的。” “侯爷是说。。。是说。。。”五卓结巴了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可能性,也许想到了,只是没敢说,于是只好张张嘴又闭上。 六白很干脆的接了他的话,“侯爷的意思是细作?” 石长霂没有回答。 六白道,“侯爷是怀疑她不是四奶奶?” 五卓也疑惑,“可若她不是先四奶奶,那是何时换了人的?又是为何而来?”想了想又道,“她冒险救侯爷,又与北冥府的小侯爷作对,这可不是一个细作该做的事。” 若她是细作,那恐怕会是天下最不称职的细作。 石长霂摇头,“这中间有太过不解的地方,我也至今未曾想通。” 六白道,“照侯爷的说法,朱氏身上疑点多多,实在让人不放心,不知侯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石长霂说,“她变化太多,实在不是我印象中的模样,可若说她是北盛暗探,又着实有很多不合理。” 朱清染的行为习惯,处事风格,所有有可能暴露她身份的东西她好似都未刻意隐瞒过,这实在不是一个暗探应该有的行为。 可若不是,难道一个人真的因为遭了家变就脱胎换骨?即便行为习惯能改变,难道脾性性格也能换个透彻? 这未免太不可思议。 “若不是她心思坦荡绝无异心,便是她心思太过深沉。”石长霂说。 “五卓----” “属下在。” 石长霂道,“派人盯着她,一丝一毫都不可放过。”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