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襄城鏖兵(1 / 1)射雕英雄传之梅落九阴首页

不数日回到蒙古大营,此时军情已更加紧急,而陈九阴得到消息,当夜杨龙二人也已入城。次日本欲寻找机会向忽必烈辞行,蒙军却再一次对襄阳发动进攻,驱赶千百余名难民欲攻入城。  陈九阴在蒙古军营一年有余,知蒙古兵攻城,向来驱赶敌国百姓先行。虽并非第一次见到此种情境,此时立在远处,心中也颇为愤慨。只见此时城墙之上已放下箭来,难民惨叫连连,不时有人中箭。而身后都是蒙古兵,百姓向前必死,向后也无生路。陈九阴目露不忍,只是想来若是放百姓入城蒙古兵乘乱杀入襄阳城破,以蒙古人逢城屠的作风只怕襄阳城又是一片尸横遍野。权衡之下主将定是万般为难才下此命令,换做她只怕亦是如此。望向远处,城头上却忽然奔下一队人马,为首正是郭靖。  乱军之中也看不甚清楚,但见先头千人队已抵挡不住。忽必烈号令下去,却又有四个千人队潮水一般冲到城门之前,郭靖人马虽多,终究难挡,只待城中开门接应,四队精兵便一拥而入。而城门依然紧闭,誓死不开。  “仙子为何如此紧张?”  此时城内城外乱作一团,陈九阴手心也有些出汗,猛然回神,瞧见忽必烈却面含一丝微笑,似乎胜券在握。陈九阴牵起微笑道:“没有,素来听说郭靖被襄阳百姓视若神明,我倒也想看看他是不是有这么大的本事,能一人之力以抗千军万马?”  忽必烈望向远方,道:“郭靖是个英雄。你们宋人中英雄辈出,誓死不降的这份气节,我亦十分钦佩。”  陈九阴低头不语,再一望城门之前,突见蒙古军阵势竟然乱了。为首那郭靖带领身后高手结成方阵,片刻已冲到城门。此时城门只消打开一点让他们进入便可脱险。  忽必烈神情严肃,静观战况。但见城门果然开了一线,不少人陆续奔入,然而半天却还不关上,似乎郭靖一直未退入城中。  忽必烈若有所思道:“他是要待部署尽数脱险,自己才肯入城。”  陈九阴不愿再看,皱眉道:“真不知他是艺高胆大还是蠢,两军作战又不是比武,他活着襄阳或许可活,他若为救这几个人死了,他的襄阳还有活路么?”话虽如此,此时心中却也但愿郭靖本领高强,平安入城。  忽必烈点头道:“你说的一点都不错,这是弃车保帅,舍小取大的道理,换了是本王也会这么做的。本王见过许多主帅,如此不保重自己而身先士卒的,却只有郭靖一个。”  似乎再等片刻蒙古兵便要冲入城中,城门终于缓缓合拢,城头上垂下一根长索来,要营救郭靖。只见一人挺矛刺死身边敌人,纵身跃起,上升数丈。城门前千弩齐发,都被他扯下长袍尽数挡开。眼见郭靖身子离城头仅有二丈,一只羽箭迅疾破空,啪地一声将绳索从中断开。陈九阴低呼一声,举目望去,只见金轮国师站在箭来的方向,正搭上第二支箭。  绳索一断,奇变又生,却只见郭靖左足在城墙上一点,身子陡然拔高丈余,右足跟着一点,又再升高丈余。一时城上城下无不看得呆了,见他露了这一手惊世骇俗的武功,数万道目光都在郭靖身上,便连蒙古兵也忘了放箭。然而此时,金轮国师再发一箭,向郭靖背后射去。郭靖虽回手将箭拨开,气息一松,却再也难上天梯了。  陈九阴脱口道:“卑鄙小人!”一切只在转瞬,正在所有人都以为郭靖必死之时,城墙上忽然扑下一人,左手拉住半截绳索,右手已抓住郭靖手臂。  “过儿……”陈九阴难以置信地望见营救郭靖之人似乎正是杨过。一惊未平,只见郭靖与杨过已踏上城头,郭靖从守军手中抢过弓箭,三件连珠,前两支射向金轮国师,第三箭竟朝忽必烈的大纛射去。  陈九阴瞧见杨过相救郭靖,不禁有些呆了,此时才如梦初醒,叫道:“王爷小心!”这一箭来得势不可当,竟无人可以挽救,眼睁睁看着旗索断绝,王旗在风中滑落。  忽必烈见己方士气已丧,传令退军。襄阳城上传来欢呼之声,陈九阴回头望了一眼城上,也不知该气该恨,一咬牙,随军而退。    忽必烈退军数十里,途中一言不发,默思破城之策。大军扎营休息,此番无功而退,士气低迷,他不说话,旁人自然也不说话。陈九阴于旁事并不十分关心,思前想后,只万万不明杨过为何相救郭靖,他昨晚才入城,不知这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心中正自焦躁,忽闻金轮国师道:“殿下亲眼所见,若非杨过那小子出手,郭靖今日性命不保。那杨过武功了得,谁知竟会反复无常。”  陈九阴对金轮国师积怨已久,此时本就心浮气躁,蓦然大怒道:“你胡说!你这无耻小人,王爷面前也敢这般背后造谣。”  金轮国师道:“今日之事千军万马都看见了,怎么是我胡说?倒是仙子你太过袒护杨过那小子,难不成你跟他是一伙儿的,是郭靖派来我军中的奸细么?”  陈九阴骂道:“你血口喷人!”  眼看双方剑拔弩张,忽必烈道:“二位休要争吵。”陈九阴望了忽必烈一眼,压下心中火气,愤愤望着金轮。  金轮国师道:“殿下,无论如何,杨过不可信,我们不可再相信他。”  忽必烈道:“不然!料那杨过是要手刃郭靖,为父报仇,不愿假手于人。我瞧他为人飞扬勇决,并非奸猾险诈的小人。”  原来数日前众人在绝情谷外遇到忽必烈的骑兵队,忽必烈邀杨龙二人一同回来,得知了杨过要杀郭靖的事,便相助送他二人入城。陈九阴此时闻言,望向忽必烈,也不由呆了一呆,略一思索,恍然觉他说得有理。连自己都想不通杨过这是为何,想不到忽必烈竟是杨过的知己。忽必烈心胸宽广,这份容人之量,倒也值得钦佩。  可是话说回来,现在杨过身中剧毒,杀郭靖不仅为报父仇,更关乎他自己性命,难道他连自己的命也不在乎么?想到这里心中又升起一股怒气,只觉现下留在这里也是干着急,暂且不管杨过如何,还是先去寻黄药师要紧。打定主意,单膝跪地道:“王爷,陈九阴有一事望王爷恩准。”  忽必烈道:“何事?”  “一年之期将满,九阴有些私事要办,请向王爷辞行。”  忽必烈一怔,还未说话,金轮国师道:“你此时离去,不管那姓杨的小子了么?”  陈九□□:“这小子自己都不惜自己的命,旁人却为他操什么心,他……他又不是我的儿子。”心中一酸,却冷笑道:“你说我是奸细,我走了岂不正合你意?”  金轮国师道:“你若是奸细,我们更不能放你离开。”  陈九阴凛然道:“你想怎样,你敢强留我不成?”  忽必烈微有愠色,道:“都别吵了。”  二人对望一眼,住口不言,忽必烈看了看金轮国师,又望向陈九阴,神色略柔和了些,轻叹了声道:“仙子重信守诺,本王也必遵守诺言,只是仙子当真想好了么?若你愿继续留在我军中效力,本王必不亏待于你。”  若非自己与他蒙汉有别,忽必烈其人倒真也值得道义相交,何况当初他救自己性命,多加照拂,确实于己有恩。陈九阴心中一叹,道:“陈九阴无德无能,忝蒙王爷高看,实不敢再留在王爷身边。”  忽必烈颔首道:“也罢。”看了一眼左右,道:“今日仓促,天色已晚,仙子明日再请上路,本王今晚为仙子饯行。”  陈九阴一呆,道:“九阴蒙王爷救命之恩,怎敢再让王爷这般抬举?”  忽必烈摆手道:“当初你在狼群中救了我幼子性命,我救你,咱们也是互不拖欠,仙子高义,本王怎可不道义相待?你此一去,不知可否还会相见,望仙子莫再推辞。”对左右道:“传令下去,明日之后,陈九阴姑娘来去自由,任何人不得阻拦。”  金轮国师面色阴沉,看了陈九阴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没有开口。陈九阴再想推拒便为不妥,道:“那陈九阴恭敬不如从命。”  忽必烈起身笑道:“我蒙古勇士百折不挠,今日虽未攻下襄阳,也不会因此丧气。此地无甚稀罕好食,本王许久不猎,不如亲自打些猎物来为仙子送行,各位高手可愿随本王一同夜猎?”  陈九阴见他胜而不骄,败而不馁,如今便已打起精神,心中甚为钦佩。若不是蒙古军队行事残暴,若是让他治理江山,必也不失为一位明君。一众高手纷纷响应,忽必烈哈哈大笑,望向陈九阴,道:“仙子可有兴趣一同来打些猎物?”  陈九阴微微一笑,道:“王爷有此兴致,陈九阴必当奉陪。”忽必烈点点头,一行人稍作整顿,带了一队人马出离军营。    众人远离了军营,到郊外山下。一路上忽必烈射落了数只飞禽,心情颇好。蒙古士兵善于骑射,随行士兵中也有人颇有收获。陈九阴素不善猎,随意射了两箭,只当赶个热闹,也不在意。到了山下,众人下马,忽必烈笑道:“今日夜猎,得中者有赏,一个时辰后猎物最多者赏十金。”一时一队人中由上到下无不开怀,牵了猎犬入山。  金轮国师道:“贫僧且陪在殿下身边,护卫殿下安全。”潇湘子、尼摩星、尹克西亦对打猎无什么兴趣,也愿一同保护王爷。只有麻光佐甚为开怀,拎着熟铜棍入山打猎。  忽必烈“嗯”了一声,对陈九□□:“仙子若不善独猎,可愿与本王同行?”  陈九阴淡淡一笑,猎不猎都没什么所谓,点了点头,与忽必烈入山。行了一阵,见他停步,道:“王爷不寻找猎物么?”  忽必烈道:“聪明的猎手,不需要漫山遍野地去找猎物,而是等猎物自己送上门来。”  陈九阴低低一笑,道:“九阴不懂这些打猎的学问,倒受教了。”  忽必烈听出她这话只是客套,心中其实不以为然,微笑道:“我说的等不是傻等,而是你要判断,猎物会在哪里出现、何时出现?”  陈九□□:“那王爷是如何知道这里会有猎物出现?”  忽必烈笑了一笑,道:“你若是打猎打得久了,就会明白。本王许久不曾打猎,且看今晚本王直觉是否如昔。”  金轮国师忽然轻咳一声,道:“殿下千金之体,射猎只图个乐趣,不必太过执着。”  忽必烈望了金轮国师一眼,道:“国师不必替本王担忧,莫吓跑了我的猎物,请诸位稍走远些。”  金轮国师目光看向陈九阴,道:“殿下,她终究是汉人。”  自从入山之后金轮国师便守在忽必烈身边,始终不离开太远,似乎时刻提防着陈九阴加害王爷。陈九阴微一冷笑,转过脸去。忽必烈道:“无妨,国师稍走远些。”  金轮国师等人走开了去,陈九阴与忽必烈伏在暗处,有些不自在,低声道:“王爷,不如我也走远些,以免惊走猎物。”  忽必烈摆摆手,道:“你明日便走了,今日便陪本王打一回猎罢。”  陈九□□:“王爷难道不怕么?”  忽必烈望向她,道:“本王信你,而且你不敢。若是刺杀本王,你也不能活着。”  陈九阴暗暗思忖,若真是动手杀他,的确不能全身而退,纵然她一击得手立时便逃,旁人追不上她,可金轮国师那两只轮子定能伤她。但见忽必烈如此坦然,丝毫不怕,只觉自己还是将他想得太过简单,道:“九阴不会做那不道之事,可过了今夜,将来若有一日与王爷敌对……还请王爷莫要怪我。”  忽必烈看了看她,没有说话,良久,轻声道:“你不妨再想一想,若你愿意留下,本王给你的……不会是一般的荣华富贵。”  陈九阴心中一跳,不知怎么回答。忽必烈贵为王族,碍于身份,有些话却只能说到这里,可他的意思陈九阴已听得明白。不论因为什么她都不可能接受这份厚爱,正要说话,忽闻前方一声轻响,一只野雉从树上落下。  陈九阴心中一喜,低低道:“王爷。”示意他猎物来了。忽必烈原正出神,蓦然望去,一箭发出。那灰雉虽已警觉,但还是没逃过这一箭,中箭而倒。  陈九阴笑着起身而出,忽必烈也已站起,望着她的背影,似有一瞬失神。陈九阴将野雉拾回,献上道:“恭喜王爷旗开得胜。”  忽必烈微微一笑,道:“便赏你吧。”  陈九阴不再笑,点点头,将箭拔出,还给忽必烈,从野雉身上拔下一根羽毛,婉拒道:“王爷旁的东西陈九阴不敢要,可否只向王爷讨这根雉毛。”  忽必烈微一颔首,似乎正要回去,陈九阴忽然叫道:“王爷当心!”猛地一鞭挥出,只闻当地一声,二物相交,银光一闪。金轮国师等人就在不远,闻声也已赶来。众人本以为遭遇什么强敌埋伏,谁知来者只有二人,武功也平常得紧。国师等人三下五除二便已将那二人擒住,拿来火把一看,竟是两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忽必烈神色如常,道:“你们是何人?”他被人行刺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但如此冒失的行刺还是头一遭见到。  此时山中分散的士兵也以角声为号,纷纷集来,陈九阴站在人群中,只见那两个少年已吃了些苦头,兵器也给尼摩星等人除去,骨头却倒挺硬,昂首瞪着忽必烈,一声不吭。  金轮国师认出二人相貌,忽然道:“你二人不是郭靖的弟子么?”此言一出,忽必烈倒有一丝惊讶。金轮国师细细一看,果真是武敦儒与武修文,喝道:“是郭靖让你们来的?”  武敦儒面露羞愧之色,今日失手被擒,丢人已经丢到家了,怎敢再提师父名字?武修文仍有不服,正要说话,忽必烈笑道:“我瞧不然,郭靖怎会如此糊涂,派这样两个徒弟前来行刺?”  话一出口,武修文与武敦儒却同时抬起头来,面露怒色,骂道:“你这蒙古鞑子……”刚说出几个字,便被拳打脚踢地封住了口,用牛筋绳了拖将下去,甚为狼狈。忽必烈丝毫不怒,哈哈大笑道:“今日本王夜猎,不想竟等来了两头好大猎物。”望向陈九□□:“今日行猎原为送仙子,本该将这二人杀了给仙子饯行,但本王留着他们还有用处,仙子莫怪。”陈九阴心中惊疑未平,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忽必烈对金轮道:“烦请国师写一封信送给郭靖,明日请郭大侠来咱们大营坐坐。”金轮国师亦含笑而应,今日擒获武氏兄弟,蒙古军中上下皆喜。回到营中,将武氏兄弟关押下去,烹了猎物,一番畅饮自不必说。夜深后陈九阴告辞回帐,心中却始终惦记今日之事。本想明日便离了此地,谁知竟又横生了一番事端。明日郭靖前来,杨过与小龙女或许也会随来。这自是一场鸿门之宴,今日杨过已经在城上救了郭靖性命,她闹不清楚这孩子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明日他若陪郭靖同来,一定又是一场风波。愈想心中愈发烦乱……    次日郭靖果然前来,一同来的还有杨过与小龙女。三人救了武氏兄弟,边打边退,却还是没有冲出蒙古大营。她被困在远处,只瞧见蒙古士兵潮水一样向他们身边涌去,刀枪剑戟都朝杨过身上落下……  “杨过!”她想跑,却动不了身子,想呼,却发不出声音。忽然间,周身所处的一切竟全都消失了,方才还纷乱的人嘶马叫忽然寂静无声,她看见一个人从方才的地方站起身来。她惊喜地奔过去道:“过儿。”那人转过身子,望着她,微笑道:“九九。”  杨康……  很多年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陈九阴睁大眼睛望着杨康,见他竟与此时的杨过一般年纪,还是十八九岁的面容模样,脑中恍然此身必在梦中。但饶是如此,她呆呆望着杨康,依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看见杨康一步步地走向自己,看见他含笑道:“九九,我回来了,你想我么?”  陈九阴望着他,竟还是初见时那个华衣少年模样,目中已落下泪来。这是自那年铁枪庙的风霜之后,她第一次梦见杨康。明知是在梦中,还是那样痴心的想再多看他几眼。既知是在梦中,为何不能痛哭一场呢?  杨康已走到面前,抚了抚她的鬓发道:“九九,别哭了。”  “你的儿子明日就要死了。”良久,她流干了眼泪,望着杨康说道。  “我的儿子?”杨康似乎困惑了一下,但也未多想,只是静静地站在面前,含笑望着她。  “穆念慈给你生了儿子,你不知道么?”  杨康低下头,嘴角笑了笑,又摇了摇头,还是没有说话。陈九阴心中涌起酸涩,道:“你来找我,只是想让我救他是么?”  杨康望着她,道:“你会救他么?九九。”  “因为他是你的儿子,我便一定会救他么?”  杨康还是那个微笑的模样,道:“九九,多谢你。”说了一句话,缓缓转身,向前走去。明明只走了几步,竟离去了很长一段距离。陈九阴心中忽急,追了上去,可明明已跑得很快,却也只前进了几丈而已,二人竟越离越远。  陈九阴叫道:“杨康!”  杨康身子顿了顿,回头望了她一眼,微笑了笑,消失在一片白光里。    “杨康!”  陈九阴恍然惊醒,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旦醒来,梦中的一切便不再那么清晰,她空洞洞地望着外面,天色已经亮了。陈九阴深深吸了口气,整顿衣裳,走出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