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惊心动魄(1 / 1)射雕英雄传之梅落九阴首页

慈恩瞿然而惊,喃喃道:“为大哥报仇?为大哥报仇?”  陈九阴见他精神有异,心中一惊。丁斩修见裘千尺不住提到裘千丈,却比谁都痛心。裘千丈当日全因非要与郭靖黄蓉抢乘白雕才坠入深谷,当时他是犯了帮规,可是裘千仞便是帮主,他为何宁愿铤而走险也不指望兄弟饶恕自己,想的深了更加徒惹伤悲。裘千丈之死,他更多责怪的是裘千仞,却又不能对裘千尺说明。裘千尺听说丁斩修如今也倨傲一方,早已打定主意若是杨过杀郭靖黄蓉不成,下一个便要令丁斩修去,向丁斩修与慈恩大喝道:“眼前黄蓉这贱人在此,你叔侄俩先将她杀了,再去找郭靖啊。”  慈恩望着黄蓉,眼中异光陡盛。丁斩修深知裘千丈当年之死与人无尤,虽没被她说得失去理智,但见到黄蓉,面色也冷得骇人。  一灯缓步上前,柔声道:“慈恩,出家人怎可再起杀念?何况你兄长之死,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丁斩修目中怒意陡盛,裘千丈之死确是咎由自取,可这咎由自取四字却容不得旁人来说,指着一灯喝道:“老和尚你住口!”裘千尺亦怒道:“老和尚胡说八道。二哥,咱们姓裘的一门豪杰,大哥给人害死,你全没放在心上,还算什么英雄好汉?想当年你纵横江湖‘铁掌水上漂’的名头有多大威风,想不到年纪一老竟变成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陈九阴见慈恩面如死灰,知道再给她这么叫喊下去难免心火难抑,心中情急,刚要说话,却闻崩地一声巨响,慈恩虎吼一声,手中铁链已给挣断。陈九阴站在慈恩身边,竟给震得后退一步,险些受伤。丁斩修目中一急,刚想上前,陈九阴却已奔回裘千仞身边,急道:“义父,你冷静些,你看看我。”杀不杀黄蓉她倒不在意,只怕慈恩被裘千尺激得神志失常。果然,慈恩充耳不闻,口中荷荷有声,在厅上绕圈疾行。  一灯提气喝道:“慈恩,慈恩,善恶之分,你到此时还参悟不透么?”  裘千尺叫道:“裘千仞,你不给大哥报仇,休想认我这个妹子!”  陈九阴瞧这两人一正一反不住说话只能更激他心神,痛心叫道:“都住口,你们非把我义父逼疯不可么?”在厅中追逐慈恩,想先点住他穴道。但慈恩武功精深,此时更精神异常,远非她一人之力可以制服。陈九阴心中悲痛,不禁向丁斩修投去目光,仿佛在说:“他毕竟是你爹爹,你真忍心见他发疯不可么?”  两人心意只有对方明白,丁斩修略一沉吟,面上虽依旧沉沉,似乎也要上前帮忙。裘千尺不再言语相逼慈恩,又望着丁斩修道:“她是丐帮帮主,咱们铁掌帮虽然没了,你湘西的势力却不在铁掌帮之下,难道竟也怕她?”  慈恩神情恍惚,忽然指着黄蓉喝道:“我大哥是你害死的,你偿他的命来。”  这一下变化太快,众人都骇然一惊,只有裘千尺哈哈大笑。郭芙原抱着妹子靠在黄蓉身边,见慈恩喝骂黄蓉,走上数步,说道:“和尚,你再无礼,姑娘可容不得你。”  黄蓉喝道:“芙儿,快退开!”  郭芙见慈恩疯疯癫癫,心中毫不忌惮,反又走上一步,笑道:“你有本事就快报仇,没本事就少开口!”  慈恩喝道:“好一个有本事就快报仇!”这声呼喝宛如半空霹雳,只震得案上茶碗叮当乱响。郭芙大骇,手足无措。慈恩左掌拍出,右手成爪,同时向郭芙袭去。  一灯霍然而起,黄蓉与武三通亦不约而同地跃上。陈九阴抢到慈恩身旁,伸出左掌欲接下黄蓉与武三通掌力。丁斩修眸中一凛,身形亦是一动,掠至陈九阴身边亦已左掌分去了武三通一掌。三人六掌相击,只砰地一声。只见陈九阴身子微晃,黄蓉倒跌数步,一旁的武三通退得更远,险些跌倒。  陈九阴与黄蓉功力原在伯仲之间,这一下二人都用尽全力,黄蓉固然向后跌出,陈九阴亦不禁便要后退,却忽觉左边有人伸手在自己背后一托。  她经这轻轻一托便即站稳,向旁瞧去,只见丁斩修并未瞧她,仍与自己并立望着对面。再看黄蓉跌出几步,身子未稳,先看女儿,而武三通退得犹在黄蓉之后。双方同时对掌,陈九阴见丁斩修竟能将功力更深的武三通打得比黄蓉还远,非但自己原地不动还能暗中顺带扶她一把,心中惊奇。她本以为自己多年以来勤练武功,想不到他也精进至此,多年未见功力竟这般深厚,暗暗叹服。再看右边,慈恩亦立在原地,手中竟已将婴儿抢来,举起喝道:“这是郭靖、黄蓉的女儿,我先杀此女,再杀黄蓉。”  原来慈恩与一灯相伴多年,交手时各自留情,想不到慈恩已将婴儿抢走。此时天将傍晚,暮色入厅,颇有几分肃杀之感。  杨过与小龙女不知何时已不在厅中,陈九阴此来原本是站在杨过一面,但此时更加顾及义父,便是倒戈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亦喝道:“不错,谁有胆子,那便过来。”  突闻黄蓉尖声惨笑,深色失常,如同发疯。将竹棒抛在地下,踏上两步,扯散了头发,张开双臂走向慈恩,叫道:“快把这孩儿打死,要重重打她背心,不可容情”。  陈九阴瞧黄蓉忽然如此失常,心中一凛,正要相护,却被丁斩修按住。心中一急,再瞧丁斩修亦望着黄蓉与裘千仞,目中沉沉,似乎不让她轻举妄动。望向旁边,只见慈恩面无人色,道:“你……你……你是谁?”  黄蓉纵声大笑,张臂往前一扑,阴恻恻地道:“你全忘记了吗?那天晚上在大理皇宫之中,你抓住了一个小孩儿。对啊,就是这样……弄得他半死不活,终于没法活命……我是这孩子的母亲。你快弄死这小孩儿,干嘛还不下手?”  丁斩修盯着黄蓉,疑她只因紧张幼女以致精神失常,却又有些不像。陈九阴睁大眼睛望着黄蓉,原也与丁斩修想得一处,此时听见这一番话,脑中一震,蓦然想起多年之前二次华山论剑之前的那一晚,她与裘千仞遭一名叫瑛姑的疯妇袭击,那妇人口中也是这么一番说辞。她虽不清楚她们说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也知此事约莫是裘千仞一生心病。黄蓉显然没疯,而是在有意模仿那个女人,欲救孩儿。想到此处,高声叫道:“义父,不是,她不是瑛姑,莫要上当!”  丁斩修低低道:“你别叫了。”  陈九阴见慈恩果真充耳不闻,只呆呆望着黄蓉,又望着手中孩子。正要冲上前去,却被丁斩修按住肩头,似乎不让她冒然上前。正发急时,却听见慈恩呜咽道:“死了,死了!好好的一个小孩儿,活活给我打死了。”  陈九阴闻言心中一惊,丁斩修亦有动容。陈九阴见慈恩亲口承认,方始今日才知原来他昔年的确害过那瑛姑孩儿的性命。只见裘千仞缓步走到黄蓉身前,将婴儿递过去道:“小孩儿是我弄死的,你打死我抵命吧。”  一灯喝到:“冤冤相报,何时方了?手中屠刀,何时方抛?”慈恩面如死灰,霎时之间大彻大悟,向一灯合十躬身,说道:“多谢和尚点化。”  一灯还了一礼,道:“恭喜和尚终证大道!”两人相对一笑,慈恩扬长而出。  裘千尺急叫:“二哥,二哥,你回来!”  慈恩回过头来,说道:“你叫我回来,我却叫你回来呢!”说罢大袖一摆,飘然出了大厅。陈九阴呆呆望着这一切,忽也如梦方醒。眼前的情境似乎往事重演,她今日才与义父重逢,不由急声呼唤,挣脱了丁斩修,追出厅去。丁斩修目中一动,似微有情急,望着慈恩与陈九阴背影,终究还是立在原地,目光幽幽,不知在想些什么。    完颜萍在身后唤了两声:“师父,师父。”陈九阴顾不上旁人,示意她不需跟来,追出厅去,慈恩脚下虽快,总算还看得见人,心中庆幸,提升叫道:“义父,等我一等!”  慈恩闻声,回过头来,看见她追来,似乎轻轻一叹,终还是慢慢停步。陈九阴心中一喜,追赶上去,目有怨色地瞧着慈恩,道:“您又想一个人走了吗?”  慈恩望着她,似要开口,陈九阴抢道:“我才不管你什么大彻大悟,你别想丢下我。”  慈恩无奈一笑,点头道:“走吧丫头,我们到那边去说话。”  陈九阴心中大乐,拉着裘千仞,二人走到个安静地方坐下。今日接二连三一番惊心动魄,直到此时才没了旁人,可以单独说话。陈九阴望着裘千仞,叹了声道:“义父,你这些年到底到哪去了?我四处都寻遍了,大理也去了好几次……连铁掌峰也回去了,怎么都找不到你。”说着垂下头去。  慈恩道:“大理乃是他皇族故地,自是不能待了。我与师父四处隐居,这一次也是在荆湖北路接到朱子柳的求救书信,才知道此事。”  陈九阴呆呆叹道:“那你妹子……”  慈恩摇摇头,目中也有惋惜神色:“她沉沦苦海,旁人难以相助,只盼有一日她能醒悟。”  陈九阴默默点头,却未说话,心中忐忑,不知道该不该提丁斩修。慈恩道:“丫头,你这些年过得怎样?”  陈九阴叹了声,道:“那年自您走后,我一个人四处游荡,想不到入了终南山后活死人墓,就认识了……”缓缓将一切说给慈恩听:“我在古墓呆了几个月,后来回到铁掌帮……将令子给了丁斩修,然后铁掌帮就散伙了。”先前之事说得颇为详细,提到铁掌帮却十分含糊,略略带过。  慈恩默了一下,道:“丁舵主……是个人才。我瞧他挺喜欢你的。”  陈九阴垂下目光,道:“您一个出家人说这些做什么。”顿了顿,却也不禁道:“义父,他……”既奇怪关于丁斩修,慈恩就没有什么话想问么?又不知道该不该提。慈恩摆摆手,轻声道:“我只是见你还孤身一人,心中不忍。”  陈九阴心中一酸,笑道:“我一人过得惯了,不知多自在呢,再说……再说我现在也不是一个人啊,我刚收了个小徒弟呢。对了义父,那孩子还会咱们铁掌功夫。”略说了一下完颜萍身世,“她家祖上是大金完颜氏,我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王族中怎么会流传咱们铁掌帮的功夫,难道您老人家从前还收过徒弟?”  慈恩缓缓道:“昔年我是常在金国王公贵族中走动。”时间一长,难免有好武的贵族子弟要他教授功夫,其中或许就有完颜萍的长辈。裘千仞不好拒绝,也不能把真正的铁掌神功原样教人,便从其中挑选几路还过得去的传授于人,这原是武林中人面对达官显贵的一贯手法。其中或许还有裘千丈冒充裘千仞教了几手,只是他学艺不精,传下来的便更不用说了,完颜萍家的铁掌功夫究竟是从何处流传下来的已无法深究,陈九阴听完,亦是一番慨叹,道:“那孩子我的确瞧得入眼,你老人家若是同意,我就好生教她咱们真正的铁掌水上漂功夫。”  慈恩微微一笑,道:“有什么不行。如今你自成一派,也该收个徒弟。”  陈九阴一笑,道:“我还说杨过那孩子武功杂多,我自己学的也不少呢。爹爹妈妈的功夫、咱们铁掌帮的功夫、跟林姑娘学的古墓派武功、我师公桃花岛的功夫……对了义父,我还学到了九阴真经呢。”将后来奇遇都说给慈恩听,一直聊到天黑。    却说大厅之内,裘千尺见事情演变到这步田地,望着兄长的背影终于在屏门外隐没,胸口不禁一酸,又傲然道:“各位在此稍等,老婆子失陪了。”丁斩修与公孙绿萼亦走回裘千尺身边,几名侍女抬起裘千尺的座椅,消失于内堂。众弟子齐声呼哨,高举带刀渔网拦住各处出口,将黄蓉等人拦在厅内。众人一迟疑间,众绿意弟子缩身而出,大厅前后铁门一齐轧轧关上。  完颜萍惦记师父,低呼一声奔到门前。丁通宝走在最后,闻声不由回头。方才他并没仔细打量完颜萍,此时回望大门,正对上完颜萍焦急目光。二人神情相交,不由都愣了一愣。门缝越来越小,终于碰地一声合拢。  丁斩修与绿萼随裘千尺转入后堂,绿萼道:“妈,怎么办?”裘千尺今日见杀兄仇人既然到来,绝不可能就此屈服,好言善终。微一沉吟,说道:“你去瞧瞧,杨过和那三个女子在干什么。”此时大部分敌人已给关在厅内,唯有杨过、小龙女、程英、陆无双几人早先退出了厅去。绿萼点头答应,向火浣室而去。  此时天已全黑,丁斩修望着绿萼出去,心中一叹,道:“姑姑,你还是定要如此么?”  裘千尺乜斜了丁斩修一眼,忽厉声道:“你不帮忙便给我滚,我只当大哥没你这个不肖的儿子!”  丁斩修微一皱眉,俯下身道:“好,姑姑,莫要生气。此番无论如何,我也帮你将黄蓉的人头拿来。”裘千尺听了,面色登和,微笑道:“好,这才是好样的。”忽想起了什么,神色又严峻起来道:“要是那个姓陈的丫头再回来,你怎么办?”  丁斩修垂下目光,似有沉吟,故意露出左右为难之色道:“姑姑,侄儿我从前,是与那女子有些纠缠,我……唉,我……”  裘千尺瞧他这个样子,冷笑一声,面色却也和缓了些,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么?从小就招猫逗狗,浪得惯了。现在成了寨主,女人更不会缺。以后你若敢跟公孙止那个奸贼一样,看我饶不饶你!”  丁斩修知道越如此说,越能让她以为自己沉迷女色而一时糊涂,笑道:“好姑姑,我听你的话就是。你老人家也真是的,好歹现在我也是有身份的人,你总要给我留几分面子,你这样,人家都不怕我了。”  裘千尺从前本就疼爱这个侄儿,自己又无儿子,只有绿萼一个女儿,心中不免有憾。丁斩修从小便一贯会讨她开心,姑姑长姑姑短的,总是几句话就将她哄得眉花眼笑。望着他俊逸面容,嘴角微笑了笑,却故意板起脸道:“这里又没旁人,你少拿这一套来哄我。”微有倦色,道:“行了,你出去吧,我要睡一会儿。”  丁斩修见她今日也累了,招呼通宝道:“快来扶你家老祖宗就寝。”通宝亦笑道:“得嘞,老祖宗,慢回身喽——”裘千尺手足不便,平时行动总要人服侍。手下人伺候时均小心翼翼,时而还要惹她发怒挑剔。这几个月来有丁斩修这个爱侄相伴左右,通宝更是处处周到,如同开心果。自他们两人到来,裘千尺日日顺心,便连谷内上下弟子都暗暗松了口气,巴不得这位丁寨主在绝情谷多呆一年半载才好。  裘千尺被通宝一逗,笑道:“你这小滑头,跟你大哥一样会哄人开心。”  通宝笑道:“那老祖宗您开心了,不赏我点什么?”  丁斩修接口道:“我昨日还看见你与外面那几个小丫头打得火热,求老祖宗将她们给了你算了。”  通宝摇头道:“那可不行,她们跟我走了,谁来给老祖宗抬轿子。”  裘千尺笑骂道:“滚下去,再吵我,我打你脑袋开花。”通宝一笑,目中却无笑意,与丁斩修交换个眼色,走出屋去。  丁斩修将被子替她掩好,轻声道:“姑姑,你睡吧。等此间事情了了,我带上你还有绿萼,咱们一起回湘西享福去,你说好不好。”  提到故乡,裘千尺目中亦露出一丝温暖神色,道:“好。几十年没有回去了,湘西是什么样子,我却已快要忘了。有时候做梦都想不起来,只梦见那时候大哥带着我,还有你这孩子咱们三人坐在山上。黄昏时那山里的歌可真好听,却想不起来是什么调了。”  丁斩修轻轻一笑,哼唱道:“郎上坡来,姐上坡哟。叫声哥哥儿你等等我,走三步来退两步喂……”裘千尺闭上眼睛,微微含笑,亦随着他声音轻哼起来,声音渐低。  丁斩修坐在床边,见她渐渐睡着,目中闪过一阵痛惜。数月前他接到裘千尺消息,自是喜不自胜,立即马不停蹄从湘西赶来。可一见之下几乎已经认不出来,无论如何也没法把这个残疾老妇与记忆中那个婀娜美丽的姑姑联系起来。一问之下才知她竟被公孙止那恶贼打入地下,十几年来受尽苦楚。亲人重逢自是一番悲喜,丁斩修见她母女二人终究无依无靠,便留在谷中,想先多陪她一段日子。她独自一人被困于地下十几年,精神难免有些异常,有些不讲道理。可这两月来日子倒也颇为安宁,只要不提报仇,裘千尺还能有些笑容。可今日一见到黄蓉,又变成那个样子。此番事情要如何善了,委实难办。呆呆在屋中陪了裘千尺许久,见她终于睡着,轻轻起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