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大了。
谢过赤司家的司机,我在美食街下了车。由于天气缘故,不少店铺统统关门大吉,拉下厚重的铁卷帘。
撑开手中的红伞也不知道某位提出糟糕建议的青年为什么对此过度偏执,非要塞给我红色的伞。明明黑和红毫无区别。
窸窸窣窣的雪籽掉在尼龙料表面,像无数盐粒从空中洒下,顺着边缘坠落,弹开。天色早已变得墨黑,浓重的夜色从地面线处蜿蜒而来,当人的视觉还迷迷糊糊分辨身旁杂草的摆动时,雪花已经呈现倾泻之势,有点像迪士尼动画片里的童话世界。
须枝心心念念的鸡排已经到了闭店时间,几名服务员正合力搬起外面的明星代言立牌,来兼职的大学生搓着被冻僵的手检查室内的电闸总阀。
我站在那看了一会,然后转身去了隔壁的。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今天人烟稀少,或许也有时间与天气的缘由,总之视野范围内的人屈指可数。
“您好,请问需要点些什么?”前台小姐姐挂着标准的职业性笑容问道。
“黄金鸡块和鸡排……”
“再加一杯中可!”从后方窜出来的声音兴奋得像是打了鸡血,不请自来的橘发男生往身边一挤,语毕还不忘竖起食指朝我咧嘴一笑,“小助理真是了解我呀。”
我没搭理他,冲收银的小姐姐礼貌点点头,随即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旁边的男生:“再加一杯中可,打包带走,他付钱。”
“诶”字音刻意拖长,须枝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掏出手机扫完码后满脸揶揄地凑近我仔细观察,良久,深沉点头道,“果然不太一样了呢。”
“什么?”
“表情啊表情。”
男生夸张地用手指扯着自己的脸皮,故意弄出一个大幅度傻笑的鬼脸,口齿不清嚷嚷:“你之前虽说不像鬼灯那家伙面瘫吧,但毕竟被他养了这么久,或多或少学了点……嗯……暴力?颜艺?之类的东西……”
他的声音愈发微弱,最后直接消失在空气中。我一扯嘴角,露出和善的微笑:“暴力?颜艺?谁?”
“您好,您的餐已经配齐了,请您用餐愉快”
“哈,哈哈,我们回去吧。”
须枝挠头傻笑着,生硬避开话题,接过自己的夜宵,以走正步的僵硬姿势向门口靠近。我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认命般跟在后面,在距离玻璃门还有大概五步的时候,突然想起他晚上的任务,不由发问:“喂,你的报表……”核对完了吗?
橘发男生猛地顿住,眼神飘忽,四处乱看:“其实,我刚刚不小心在等你的时候睡着了。”
“……”
我嘴角抽搐着,睁着死鱼眼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现在是九点,还有四十分钟。正好我去画材店取定做的颜料。”
“那我呢?”须枝一脸茫然地指着自己的脸。
“你说呢?”
“……好的,我马上回公司核对!”
橘发男生推开的玻璃拉门,顿时无数雪花噼里啪啦迎面砸来。他撑开红伞,等我跟着出来以后才轻轻关上门,伞柄一递,背对寒风冲我做了个立正敬礼的标准姿势,笑得咧开一口白牙:“保证完成任务!”
原本还想维持面瘫严肃脸的我禁不住也被感染地微笑起来,再瞥他一眼,发现这家伙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于是唇角弧度变大,终是笑出了声:“好啦,下这么大的雪还不打伞,快点把帽子戴上跑回去吧?或者我把伞给你?”
“小百里竟然关心我”少年顿时泫然欲泣,“我的天,这真是有生之年系列……”
“说人话。”
他刚鼓起包子脸就被我一把捏住了,脸颊肉嘟嘟的,嘴唇很好笑地撅起来:“窝不药伞,小百丽尼记得枣点回来”
我切了一声,松开手指:“行吧,反正就隔了两条街。”
目送着少年穿着白色羽绒服的背影融在夜景中,远处的路灯被雪花掩盖得褪了色,下半截看上去湿漉漉的。昏黄的灯光自洁白的积雪上闪过一道朦胧的反光,尔后消失了。
说起来。
我之前是怎么回复赤司征十郎的来着。
这么想着,我脚下的积雪被运动鞋踩踏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留下一串脚印。迎面吹拂的风骤然变大了,光是打伞已经不足以遮挡雪花,冰凉的雪片贴在皮肤上,让我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将伞对准风来的方向,艰难地走着。
然后风突然停了。
莫名其妙地。
糟糕的天气宛如在这一瞬间升温,就连深黑夜幕的乌云也被驱散开来,银色的月光照在雪花上,闪闪发光。
挪开伞面,稍稍转动了一下。我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因为不知何时左前方的路灯下正斜倚着一个奇怪的人,他有着象征二十多岁男性的面颊口角,发色是偏粉的梅红,一左一右还有两个球形发夹,戴着绿色的护目镜。
我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眼角。
粉发青年斜倚在冰凉的路灯杆前,借着月光与昏暗的路灯低下头翻阅左手捧着的书,呃,而且还是海贼王单行本。他上身穿着印有疑似三岛由纪夫、川端康成等文学巨匠作品名的毛衣加外套,裤子上画满了番茄酱,右手还提着一杯……
实话实说,我觉得过了这么久自己应该已经能和现世融为一体,但在看见这个人的刹那,一股卧槽啊的感受依旧控制不住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