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是娘做成的,因为三个人的心里都有事,喝汤的时候谁也没有多说话。
苏老二放下碗筷就进了自己的屋,他坐在床沿上等着康素贞进来。他要把娘的意志传达给康素贞,无论事情的大与小、错与对,康素贞都得尊重娘的人格,维护娘的尊严,因为只有他知道娘的不易和可怜。
康素贞自然知道苏老二心里想的是什么,他要对自己说什么样的话,所以她也跟了进来。
苏老二很生气的样子看着康素贞,他是想用这样的眼光和神情让她知道,他对康素贞打麻将惹娘生气的零容忍。
“你不是给我保证过了让我放心的”?苏老二问康素贞。
康素贞站在床头不作声。
“你保证不了就算了,诓我弄啥嘞”?苏老二又问。
康素贞依然不做声,也没有表示出什么特别歉意的样子。
“今天这事不到底,打麻将不是一两天了,你弄的老美呀,叫咱娘引着孩子你去打麻将?”
康素贞这时转过身子:“你身上没有毛病儿”?
苏老二恼怒了,大声地问:“我啥毛病儿?你说出来我听听”。
“我不想说,你自己知道”,康素贞说。
“那不中,我给你说明白,以后一回麻将也不能再当了”,苏老二忽的站起来,走近康素贞逼着她表态。
“就这一个爱好,就是不改”,康素贞也来了劲儿。
“你胆大了”!苏老二又上前一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下一个举动是什么。
“过去”!忽然听见娘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娘也进了屋子。
屋里的三个人一时都没有话说,苏老二生气地咬着牙,在康素贞与娘的天平上,他是无条件倾向娘的。
“贞贞,你选择了俺孩子你就选择了我,也就选择了这个家”,娘说:“你打麻将这事我是不会答应你的,现在不答应,以后也不会答应,就是我百年以后也会惦记着你的这件事。这么多天了我一直忍着,我没有给俺孩子说过一个字,生怕你们两个人生气,既然这事摊开了我不得不说说你”。
娘审视了一下康素贞的表情,接着又说:“我为啥反对你当麻将?一来,那不是咱家人干的事,那是耍钱儿呀!咱家没有那个条件,耍不起二来,打麻将那场合最容易说闲话听闲话,产生是非疙瘩三来,那可真的是耽误正事儿呀,上一回你抱着家丁去打麻将,孩子屙尿了一裤子,村里人谁不知道,你说丢人不丢人?”
娘说完,看看康素贞又看看苏老二,她用眼光压迫着苏老二不让他说话。
“你想着我都不知道?你们几个人在屋子里一坐都是半天,紧关着窗户关着门,里面的人又是吸烟又是吐痰,你都不嫌恶心?”娘越说越劲大。
“俺几个老婆儿都不愿意你们这样做,只是我们不想去掀你们的桌子,俺孩子可是压茬的,若是你不知道好歹,我们可是会去掀你们桌子的”。
康素贞对娘的话似乎听进去了一点。
“日子过得好赖,家得像家的样子,前些年日子过得难,咱是什么都顾不着,只要能活命都中了,眼前稍好了一点,都有小孩子了,有些事情都该注意了”。
娘又看看康素贞,又看看苏老二,她的意思很明白,下面说这话是让他俩都听的,不是专门说给康素贞的。
“你俩看一看想一想,都年二十七儿了,你们为过年下都准备了什么?一年的开始呀!非常重要的,开始过不好,一年都不得安生”!
“贞贞,一进腊月各种规矩都来了呀,平时在大街上说一两句不吃劲儿的话那都算完,但这个时候都不兴说了,甚至连一句大声的话都不能说。咋了?都在准备一个好的开头呀!远的咱都不说了,就咱这一片儿,人老几辈子了都是这样的规矩,到了腊月十五这一天都是赶赵村会的,那一天的会上就是置办年货的,买对子购灯笼,扯布做新衣裳,你们想想,到了大年初一,那一天一家人新衣裳都穿不到身上,邻居们是要笑话的呀”!
娘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过了腊月十五,家家户户都要到南坡砍一梱柏树枝儿,砍那弄啥嘞?你们知道不知道?那可是到了大年初一的早上,在院里点着火冒着烟,让天上那只带灾的凶鸟看见了,闻见了,害怕了,都飞走了,这个家一年都平安了呀”。
“为啥过了腊月十五都得去砍一梱柏树枝儿回来?那是让它到了大年初一早上的时候都是干了的,能够点得着的,火更大烟也更大呀。贞贞,人要是没有一个打算那会中?你爹活着的时候”,娘的喉咙里好像有一点哽咽,她接着说:“无论日子过得再难,你爹赶个赵村会只有两块五毛钱都能给这个家里的大小事情办得整整齐齐的。俺孩子不在家,这事你想过没有?你办了一件没有?都腊月二十七儿了,不为你们自己着想,也得为俺两个孙子想想,就是没有那个老头儿了,这个家都没人操心了?”
说到这里,娘哭了起来,她痛得无法再说下去,康素贞连忙上前用自己的袄袖擦试娘的泪水。
“你说,你打麻将对不对?”娘挣脱康素贞问道。
“娘,不对”。
娘努力从伤心中走出来:“贞贞,过了腊月二十一,规矩更多了,二十三儿,祭灶天儿,那是给老灶爷报户口的呀,你祭祀了他,他记住了你这一家人的人口数,来年他就是按着人口数发口粮的,你说说,你二十三儿后晌弄啥去了”?
康素贞回答说:“娘,我打麻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