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对于超出自己认知的事情,经常要归结于神秘,鸽子会送信,汉朝人不懂,所以宋弘称其为祥瑞。
在他们看来,祥瑞是好事儿,说明这皇帝干得不错,因此一有祥瑞,就要恭贺皇帝,再加大肆宣扬。于是在场大臣强忍输了田的郁闷,纷纷跪拜恭喜皇帝。
没想到直接被皇帝否了。
扯什么,祥瑞是非同寻常的事物,而飞鸽传书是因为鸽子就具有这种能力,只要人对它们加以训练,就有这种效果,这不是出自上天的祥瑞,而是出于动物的本能和人力的干预。
“不是祥瑞?”宋弘有点发懵,在他这种动不动就搞什么“天人感应”的儒者看来,这么神奇的事物只有归结于上天。
“鸽子识路,更胜老马识途。飞鸽传书之事,人力所能为也。”皇帝说道:“大汉天下横跨万里,如此广大,从各郡到长安,一封书要经数日甚至月余方能抵达,朝廷之令,不能迅速传达四方,边郡之警,不能即刻报知朝廷,以致政事拖延,兵事延误,此治国之大害也。朕建传信署,正是要加快政令通行,军事调动,强化郡国之治理,朕要训练成百上千的信奴,让全天下都能以飞鸽传书,则四方之边郡,皆如三辅之地一般,今日之事,明日便可于朝堂决断,今日有敌,明日朝廷便可出兵平乱,使我大汉天下真正形同一家。”
疆域太大,难于治理,是一个困扰大汉多年的现实难题。
大汉的边界,向西远至万里之外的西域诸国,向东直抵东海,向南深入蛮荒,不仅路途遥远,而且道路条件不一。西域荒漠阻隔,南疆高山林立,一向政令难行,故此时顺时叛,不能长期进行有效控制,都是因为太远了,朝廷的手很难伸得到,如果让其高度自治,又很容易出现自立现象。
比如说长城边界,为了示警,大造烽燧,一遇敌袭,便举烽火,一个一个地传递下去,一日千里,从速度上来说与飞鸽不相上下,但是用烽火台传信,非常繁复,要劳动许多燧卒,动用无数积薪,而且传递信息比较简单,不能说明具体的情况,万间哪一环节出错,还可能出现误报,比及飞鸽传书显然大大不如。何况大汉并不是遍地烽火台。
如果通信手段升级,边地和中央的通信能在一日两日内完成,必定会大大加强朝廷对周边的控制,这是有利国家的大事。
大臣们都窃窃私语,觉得不可思议,若真能如陛下所说,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啊!
一时众臣欢欣鼓舞,对大汉更是充满了信心,可是转念一想,突然又觉得痛心疾首,陛下干大事就干大事,为什么他们就活该倒霉,要搭进去自家的田地呢?
可这又怪得了谁呢?谁让他们自己贪婪,非要往套里钻呢?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活该破财。
最为奇怪的是,损失大量良田的是大臣们,皇帝发了一笔大财,可为什么众臣对于皇帝还觉得心中有愧呢?
御史大夫宋弘激动万分,带头拜下,说道:“若真如此,实乃天下之大幸也。臣等愚钝,不知陛下之深谋远虑,误解陛下,还以为陛下。。。唉,臣实在愧不敢当,还请陛下治罪。”
皇帝大度地挥了挥手,道:“不知者不罪,卿等也是为了国家,朕岂能计较?”
诸臣纷纷拜下,做感激涕零之状,感谢皇帝胸怀宽广,不治众人之罪。并说些“陛下英明,大汉江山永固”之类的套话。
一片颂扬声中,会偶尔夹杂些低低的呻吟:“我的田啊!”“二十顷,两千亩啊!”但是在恭贺称颂的主旋律下简直几不可闻,皇帝根本不会听到。
为了这件大好事,有的朝臣激动的流下了热泪,有长跪不起者,有捶胸顿足者,一些年龄大的,简直连路都走不动了,还需要别人的搀扶。
总之,比起那些不必打赌便决定的国家大事来说,这一桩决策更让满朝大臣们激动感慨。
皇帝也有点激动,这是一群多么好的下属啊!对国家大事太上心了,简直是以国为家,有如此好的团队,何愁大业不成?何愁国家不兴盛?
这一场“飞鸽传书”测试取得了非常圆满的效果,但是由于在外面呆得过久,情绪过于激动,第二天上朝时,有十几个大臣请病假,说是感染了风寒。
这次风寒有几个特点,一是局限于朝廷官员之中,二是染风寒者均参予了打赌,平均赌注十五顷田,三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症状:心口疼。
传信署的鸟人得到了重赏,这些人平时都爱玩鸟,普遍被视为不务正业,谁也没想到,鸟人也有翻身的时候,一时大汉养鸽成风,每天都有人到传信署献鸽求做鸟人,传信署不断扩大。
太中大夫恒梁输了七十顷田,前前后后共输田一百四十顷,被家中的老母亲大骂一通,阖族视其为败家子。他自己却不以为意,说道:“田地钱财皆身外之物尔,大丈夫在世,岂可为田地所累?身负才学,胜过家有良田,得遇明主,胜过金山银山。吾观陛下之所为,必为旷代之雄主,愿随陛下建功立业,封侯拜相,搏个青史留名,万代称颂,则多少田地不可得?”
这话说了没几天,忽然有诏命下达,任桓梁为河南太守,即刻上任。
河南是刚刚收复的大郡,地处要津,是建世汉在关东最重要的支点,它不仅要向东支持各路东征军的给养,而且要向北抵挡建武汉河内方向的军事压力,承担的任务很重,压力也很大,是关东第一重要的郡。
桓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得到如此重要的任命,在向自己的举主宋弘辞行时,才得知了一些端倪,皇帝正是看中了他在赌田事件中的淡定表现,认为他可堪大任,才下了这道任命。
桓梁没想到因祸得福,七十顷田竟换来一个大郡太守。
他对着宋弘叹道:“我对陛下真是服气,居然能想到飞鸽传书这样的主意,而且还真就行得通!厉害的还在于他不仅建成了传信署,还顺手得了五千顷好田,还让本就输了田的诸臣都觉得愧对于他,还要向陛下请罪!”
宋弘道:“不论如何,得遇此等明主,是我等的福气,你去了关东,一定要好好干,当此复国之时,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桓梁应着回家,没想到家中挤满了族中亲戚,这些天都埋怨他是败家子的亲戚们此时笑容满面,一个个向他恭贺,都夸他是国之栋梁。而昨天还捶床大骂、冲着他扔了两只鞋子的老母亲此时满面春风,正在向亲戚们介绍他小时候的一些不合常理的故事,以此表明桓梁生来就与众不同。
桓梁不禁叹息世事变化,让人目不暇接,打了包去洛阳上任去了。
洛阳此时俨然成了建世汉的另一个中心,不仅皇帝时常过来,而且还参照长安,新设了许多官署,大有成为陪都的架势。
以种田封侯的南城将军曹金此时也在洛阳,他是洛阳大战后被派到此处任职的,官职为典农中郎将,专门负责关东新占区的屯田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