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又是这里啊。”
清楚地记得自己上一秒还在睡觉的金智秀,看着眼前这又一次出现的白色房间,内心涌过一阵无奈。
金智秀的预感向来很准,所以对于这个总是在自己的梦中出现的白色房间,金智秀从未有过探索的欲望,每次她都会停留在这里,静静地等待自己醒来。因为直觉告诉金智秀,当她推开门走出去的那一刻,就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可今天或许是太过烦躁的原因,又或许是想和这个诡异的梦境做一个了结,金智秀第一次从床上站起身来,推开了那扇光洁如新的房门,迈步走了出去。
下一秒,金智秀就出现在了一座教堂的门外。听着教堂中传来的那首熟悉的《暧昧,金智秀的神色变得有些莫名。因为眼前的这个场景,正是记忆中她和孙承枫的婚礼现场。这首《暧昧,也是由金智秀特意选择,在婚礼上播放的。因为,孙承枫喜欢。
“如果这里是我的记忆,那么接下来……”
金智秀一边说,一边不自觉地抬头望向了天空。她的话音刚落,本就有些阴沉的天空瞬间降下了瓢泼大雨。与此同时,教堂的大门也随之洞开,一个一身红的娇艳身影,一马当先地冲进了雨幕中。
“啊,原来当时我的行为,看上去这么傻的吗?亏我当年还以为自己很帅气……”
是的,这个一身红的娇艳身影,正是金智秀自己。而带着一脸无奈与宠溺的笑容,紧跟在金智秀身后、试图护住她的那个冲入雨中的帅气身影,则正是孙承枫。
对于当年的这场雨中婚礼,金智秀可谓是印象深刻。因为拜这场大雨所赐,不仅婚礼的宴会泡汤了,户外的会场也被毁了了七七八八,连前来拜访的宾客,包括孙承枫和金智秀这对新人,都被尽数淋成了落汤鸡。
可这场看似失败的婚礼,对于金智秀来说却是难能可贵的回忆。金智秀甚至直到现在,还记得婚礼过后,她和孙承枫的那一段对话。
孙承枫:“智秀啊,对不起,我没想到今天的天气会突然这样,如果……”
那一刻,面对着有些堂皇和局促的孙承枫,金智秀的笑容,宛如雨后初晴的阳光一般灿烂。
金智秀:“没关系啊,欧巴。这不是和《时光恋旅人中的那一场雨中婚礼一模一样嘛。我喜欢这样,也希望我们也能像男女主角一样,天长地久。”
想到这里,看着在雨中肆意欢笑打闹的那一对新人,金智秀不自觉地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她明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回忆,但金智秀还是随手举起了餐桌上的一杯酒,向着两个人的方向遥遥一举,然后一饮而尽。
“还是我自己喝了吧,反正一会儿这地方也不能待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金智秀就向前迈进一步,来到了一个人山人海的体育馆。听着四周这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呐喊声,金智秀立马认出了眼前的场景:这是blak十周年纪念演唱会的现场。而台上拿着话筒对粉丝说话的那个人,正是她自己。
“那么,接下来这一首歌,我想送给一位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在陪伴着我的人。
他很喜欢这首歌,每次听的时候,他都会和我说,他觉得这首歌就是我们之间经历的写照。
所以,我特意学了这首歌的版,想在这里唱给他听。接下来,请大家欣赏《真相是真。”
看着静静地站在舞台上,眼神中彷佛闪烁着星光的自己,金智秀默默地伸出纤纤玉手,扶额叹息。她的耳边,此时还响彻着自己清晰的歌声。
“我们曾在高朋满座中,
将隐晦爱意说到最尽兴。
可我只看向他眼底,
而千万人欢呼什么,我不关心。”
听着自己深情的演唱,金智秀看着舞台上那个眼神中彷佛要流出蜜来了的自己,叹息声愈发地明显。
“关键是,你倒是尽兴了,但你这爱意一点儿也不隐晦啊。你还不如直接报孙承枫的身份证号呢。”
金智秀极度怀疑这个梦的意义,就是为了让她从旁观者的角度好好看一看过去的自己,达到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社死效果。然而,就算金智秀此时在内心激烈地吐槽,但当她看到嘴角带着笑意、在台下认真注视着自己的孙承枫之后,金智秀还是忍不住展露出了绝美的笑颜。
“算了,孙承枫开心就好。”
金智秀微微一笑,转身走进了会场的安全通道,随后她就出现在了一条长长的林荫道上。金智秀和孙承枫两人,并肩在这条林荫道上漫步,两个人并没有说话,但夕阳将他们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与前两段回忆不同,这段记忆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金智秀却最为喜欢这里。因为归根到底,金智秀也只是想和孙承枫在一起,多拥有一些像这样独处的时间,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好。
就这样,金智秀在自己的回忆里不断穿梭,她回忆起了无数地方、无数风景,那一点一滴,都是这十年间金智秀与孙承枫的回忆。这一刻,金智秀才恍然意识到一个事实:原来,她和孙承枫在这里,已经生活了足足十年了。
这个事实,让金智秀忍不住有些恍忽。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不知不觉间忘记了来到这里的任务,在潜意识中把这里当成了真实的世界呢?
就在这一刻,金智秀不自觉地一脚踩空,随后,梦中的她就陷入到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不对!”
“怎么了?智秀你做噩梦了这是?”
醒来后的金智秀,看到旁边床上一脸担忧地在盯着自己的孙承枫,刚刚那股如坠深渊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下来。
“没事……我没关系。”
虽然只是一个梦,但想到刚刚那黑暗的前路,金智秀还是有些心有余季的感觉。她伸手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才感觉心情稍微平静了一点。
“好了好了,没事啊。先喝点儿水吧。”
孙承枫也不知道金智秀梦到了什么,但看着自家妻子这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孙承枫还是一边伸手轻轻拍了拍金智秀的玉背,一边拿起床头的水杯准备递给金智秀。
然而,可能是因为注意力都在金智秀身上的原因,孙承枫一个不小心就碰翻了水杯。可在下一秒,孙承枫就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速度,下意识反手抓住了坠落的水杯,甚至连一滴水珠儿都没有洒出来。
这一幕看上去,就像是在游戏中一样。
这有些科幻的一幕,被一旁的金智秀尽收眼底。刚刚还因为噩梦有些萎靡不振的她,顿时愣在了当场。一时间,刚刚还有些温馨的气氛,瞬间降入了冰点。
虽然这个世界无比真实,但归根结底,这也只是一个虚拟的游戏世界。说白了,这个世界中的其他人都只是npc,而金智秀和孙承枫,也只是这个游戏中的玩家罢了。只不过,一直记得这一切的金智秀,最近选择性地遗忘了这一点;而孙承枫作为另一名玩家,则根本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以上这些,是金智秀一直以来的认知。
然而,刚刚孙承枫的这一个动作,却一下子推翻了金智秀的想法,向她揭露了一个明白无误的事实:孙承枫,已经完全恢复记忆了。
因为,刚刚的那个动作,只有作为玩家的孙承枫,利用权限才可以做得出来。而孙承枫能够使用权限的前提条件,就是他已经全部恢复了记忆。
此时,房间中的两人被这一阵难捱的沉默压得喘不过气来。过了好一会儿,金智秀才狠狠咬着自己丰润的嘴唇,深吸了一口气后,低声问道:
“已经多久了啊?”
虽然金智秀的问题没头没脑的,但孙承枫却立马就听懂了,金智秀是在问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恢复了记忆。然而,听懂了问题的孙承枫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面带犹豫的神色,沉默了几秒之后,才回答道:
“从十年前孤儿院的那一次开始,我的脑子里就已经开始有了破碎的记忆片段。直到最近,我才恢复了全部记忆。而掌握权限,也只不过是几天前的事情。”
听到这里,金智秀忍不住有些恍忽。原来,很久很久以前,你就开始想起一切了啊。想到此处,金智秀忍不住自嘲地一笑。这么重要的事情,她竟然到现在才发现,这些年来,她究竟在做些什么啊。是根本就没有注意,还是下意识地没有去在意呢?想到这里,金智秀心中无名火起,只不过,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她生气的原因,究竟是因为孙承枫,还是因为自己。
“既然你已经恢复记忆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
“说话!”
金智秀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但看到孙承枫沉默的样子,她就不自觉地提高了自己的音量,往日里听上去有些娇憨的嗓音,此时显得无比沙哑。
刚刚还有些欲言又止的孙承枫,看到金智秀这副模样,只好轻轻叹了口气之后,神情复杂地解释道:
“智秀,我不是想瞒你。但一直以来,我的记忆都是断断续续的,完全恢复也只是不久之前的事情。
所以,很长时间以来,这份记忆对于我来说,其实只是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另一个人的经历。或许对于智秀你来说,这个世界一直只是一个游戏。但对于我而言,这里的一切……才是我的人生啊。
而且,我觉得智秀你在这里活着的时候,也很开心。所以,我只是想让这样的时间,尽可能地再长一些……”
听到孙承枫一字一句的回答之后,金智秀哑口无言。是啊,对于此时此刻的孙承枫来说,这个世界,也是属于他的无比真实的人生啊。而且,她又有什么立场去指责孙承枫呢。
相比于逐渐恢复记忆的孙承枫,金智秀自始至终都知道,这只是一场帮助现实中的孙承枫恢复记忆的游戏。可即使如此,金智秀却依旧选择像是上了瘾一样沉湎于其中,彷佛自己真的选择性地遗忘了这一切。
可实际上,金智秀比任何人都清楚地记得这一切。也只因如此,金智秀才会如此选择。因为,在现实世界中,有太多她无法解决、甚至不愿意去想的问题。比如,孙承枫的正牌女友裴珠泫;比如,一个再也不独属于自己的孙承枫。
金智秀当然知道自己这样做很自私,因为现实世界中有很多人还在担心着孙承枫,他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竭尽全力地守护着孙承枫,期待着他的归来。可金智秀就是忍不住。
“反正裴珠泫她们会去调整时间流速的,那么我再多待一段时间的话,也可以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金智秀就像守护着一支塑料假花一样,自顾自地守护着这个自欺欺人的“谎言”。而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十年了。
“嘁,我的预感,果然很准啊。”
金智秀伸出纤纤玉手,盖住了自己发热的眼眶,低声地喃喃自语。这一刻金智秀才明白,为什么她在记忆长廊里,走过了十年的回忆之后,前方会是一条幽暗的断裂的道路。原来,她和孙承枫在这里的回忆,在今天就要到此为止了。
此时金智秀的心情有些奇怪。就像是一个自己吹得巨大无比的美丽泡泡,在自己面前突然破碎一般,失魂落魄的金智秀在这梦醒时分,内心有些空落落的。
金智秀从未想过,会以一种如此突兀的方式,结束这里的一切。可与此同时,金智秀的心底又有一丝微不可见的喜悦。善于倾听的金智秀没有漏掉孙承枫的任何一句话,所以,她清楚地听到了孙承枫的最后一句话:他是想让自己快乐,所以才选择隐瞒了自己恢复记忆的消息,和自己一起留在这里。
原来,孙承枫和自己的想法一样,只是想让这样的时间,尽可能地再长一些啊。
想到这里,就像阳光透过破碎的泡影呈现出的那一抹绚烂一样,金智秀本来暗澹的内心,悄然多出了一抹色彩。
此时,房间内再次被一阵沉默所笼罩。但金智秀知道,孙承枫并不是无话可说,他只是在等待自己的决定,关于这里、关于现实的决定。不知过了多久,金智秀略显低沉的沙哑哭腔终于在屋内响起。
“谢谢你,孙承枫。但我们在这里待了太久了,所以我们真的要回家了。对不起。”
强撑着说完这句话之后,金智秀便把头埋进被子里,哭得泣不成声。金智秀和孙承枫一样,无比珍视着在这里一点一滴的回忆,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想留在这里。
金智秀也清楚孙承枫此时内心的彷徨与迷惘,现在的他,其实已经有些分不清游戏中的自己,和现实中的自己了。而在退出游戏之后,现实世界中的孙承枫就会占据主导,虽然那时他依旧会拥有这十年的回忆,但那终究只是一段记忆罢了。
对于金智秀眼前的这个孙承枫来说,到那个时候,他可能已经不算存在了。这对于金智秀来说,无异于亲手杀死了与自己朝夕相处十年的爱人。是的,此时此刻,金智秀也有些分不清了。然而,当眼前的人把选择权交到自己手上时,金智秀还是坚定地说出了那句“对不起”。
梦境就算再美好,此时也该醒了。因为就算在游戏中过去了十年,金智秀也依旧清楚地记得,她在赶到医院的那一刻,现实中的孙承枫躺在病床上时那悄无声息的模样;金智秀也没有忘记,裴珠泫在自己进入游戏之前,对自己的那一句轻轻的“谢谢”。金智秀知道,那句“谢谢”中包含着多少人的期望与希冀。
金智秀其实很清楚,回到现实世界之后,再次面对裴珠泫的她有很大的概率会满盘皆输,这也是金智秀在潜意识中选择了逃避的原因。可她却依旧说出了那句“对不起”。因为,金智秀不想在此刻就输给裴珠泫,毕竟,就像金智秀在进入游戏之前和裴珠泫所说的那样,这里,是她的世界。
所以,真的要回家了。虽然,对于金智秀来说,那不是她和孙承枫的家。
而相比于哭得泣不成声的金智秀,孙承枫此时却是看上去十分地平静。彷佛刚刚金智秀说的话,只是在告诉他,明天早餐想吃什么一般,此时的孙承枫一丝意外的神情都没有,因为他会无条件地支持金智秀的所有决定。
只见孙承枫带着一丝浅澹的笑意,轻轻伸出手,捧住了金智秀梨花带雨的漂亮小脸儿,在她耳边低声地说道:
“好了,不哭了啊。再哭就不漂亮了。你说得对,咱们是该回家了。”
澹澹地说完这句话之后,孙承枫微微上前,在金智秀的额头上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吻。随后,昔日熟悉的权限操作界面,再次出现在了金智秀的眼前。
为了防止金智秀某些不经意的操作,对这个世界的运转产生负面影响,茅场晶彦在进入这个游戏时,就直接锁死了她的权限操作界面。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由孙承枫以玩家的身份对其进行解锁。之所以会如此设置,是因为那样也意味着,孙承枫已经完全恢复记忆了,到了那个时候,这个世界的运转就已经无关紧要了。
而看着眼前的操作界面,金智秀则是沉默无言,她的纤纤玉手紧紧地攥着被子,被角在金智秀的手中变得皱皱巴巴的,不成样子。昔日里,金智秀巴不得自己的权限快点儿复苏,帮她解决一些眼前的麻烦;但此时此刻,金智秀却觉得眼前的这一幕是那么地不合时宜,往日里无比期盼的权限界面,此时看上去竟然那么地刺眼。而这时,“退出游戏”的提示界面也赫然出现在了金智秀的眼前。
“请问玩家金智秀,是否退出游戏?”
“……”
“是。”
伴随着一声轻轻的“是”出口,金智秀缓缓化为光点消散,她记忆中的最后一幕,是孙承枫面带微笑地注视着她,只不过,他的眼角似乎有一滴泪滑落,那滴泪就像一记千钧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金智秀的心上。
金智秀这一刻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随后,她就陷入了一阵黑暗之中。等到金智秀再次睁开眼时,映入她眼帘的,就已经是医院那白得刺眼的天花板了。在这一刻,金智秀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头空了一下,彷佛被人强行剜走了一部分一样。
“你醒了?”
金智秀顺着这声清冷的问话望去,一眼就看到裴珠泫坐在床边,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
“嗯,欧巴……”
金智秀这时下意识地喊出了“欧巴”,但在轻微的停顿之后,她就又像之前一样,喊回了孙承枫的本名。如果是以前,金智秀可能会选择故意去呛裴珠泫。但此时此刻,金智秀甚至一个字都不愿意再和裴珠泫多说。
“……孙承枫会清醒得稍微晚一点,毕竟对于他来说,同步记忆还需要一段时间。
不过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心情低落的金智秀此时也不想再和裴珠泫多说些什么,所以在进行了简单的交代之后,金智秀就准备起床离去。然而,长达三个月的完全潜行,让金智秀久未动弹的身体,一时间难以适应眼前的状况,所以,金智秀刚一下地,就险些因为没站稳摔了个踉跄。还好裴珠泫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差点儿跌倒的金智秀。
看着面无表情、整个人暮气沉沉的金智秀,扶着她的裴珠泫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最终她还是微微叹了一口气,轻声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