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性情真是极好,府里人提起夫人无人不说一个“好”字,除了言峥……
他偶尔归家,待新娶的妻子却极冷漠,有时竟只来找我,下棋聊天直至入夜也不见有回主屋的打算,我也劝他。
“她是个好姑娘,值得你好好相待。”
他不语,我自然知道他心里的结。
慕芷似乎也不太在意,每日面上含笑,唯在有一次,在我说起言峥时露出了哀戚之色。
“锦言,有时我真羡慕你……”
到底还是在意的吧,她望向言峥的目光里,有藏不住的爱意。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锦言……你,你也喜欢言峥吧?其实,其实我们性格相投,以后真成了姐妹,我是很高兴的……”
我一怔,随之笑了:“原来,这么明显吗……是的,我喜欢言峥,当初的那番预言也出自我的私心,他是不是命定的君主其实我并不知道,只是,我想尽我所能,去助他成为那个人。”
“可你不用担心,”我看着她,“若我和他有一分的可能,我就不会沉默至今,这份心思,既然当初我没让他知晓,今后就更不会。”
喉间的不适再难忍住,我俯身捂着嘴咳了起来,像是五脏六腑都被撕扯着地痛。
“锦言,你怎么了?”她惊慌地问,在看到我掌中的血迹后吓白了脸。
我阻止了她叫大夫的打算,只淡然道:“这没什么,这是傅家人的宿命,泄露天机……改变命运,注定要付出代价……”
我支起身子,朝她虚弱地一笑:“本以为能撑得久些的,看来是不行了……你别告诉言峥,过段时间我就打算离开了。你们不知道,每一任傅家家主去世的时候,那样子有多……可怖,我可不想让你们瞧见,让你们往后想起我都只是害怕……”
言峥回来时并没有发现我的异常,他和慕芷的相处依旧尴尬。
那一晚他们的院子里起了喧哗,我披衣去看,主屋里一片狼藉,慕芷正蹲在地上哭,言峥站在一旁,神色疏离淡漠。
第二日我遇上了他,倒也没提前一日的事,只问:“难道你打算永远这样下去?夫妻如同陌路?就算她不是阿音,可她哭了,你也不会有一点点心疼吗?”
“我打算去一趟云山的玉澜谷,”他转头来看我,“你可听说过玉澜谷有一种术法,用灵烛可以剪去一部分记忆……你说得对,慕芷是个好姑娘,我不该辜负她。”
我笑了一笑,声音轻得像是只说给自己听的:“那好呀,忘掉那个人……”
我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忍不住出声唤:“言峥……”
他转头,疑惑地看着我,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朝他一笑,却再没了力气开口,只缓缓摇了摇头,说了一声“珍重”。
我去了叔父的墓前,最后一次去看他。
“叔父,我找到了那个人,用不着多久,他就能攻到帝京夺取天下了,他也答应了我,以后让傅家入主神庙,答应您的事,我做到了。”
我将杯中酒洒在他的墓前,和他告别:“我要回到北荒的草原去了……如果当初知道他会回去找我,我一定不会离开的……”
其实那两座坟茔是叔父立的,他说从此以后,你是傅家的下一任家主,是傅锦言,那个叫阿音的小姑娘已经死了,就葬在这座坟茔里。
我把脖子上挂的海音螺取了下来,埋在了坟前,我想日后如果苏日勒回来,或许就能找到它。
对,那时候他还不叫言峥,他叫苏日勒。
他走的时候并没有来与我告别,我以为他永远不会回来了,我哭了很久,对阿娘说:“怎么办,苏日勒不在了,我就是一个人了。”
赫图部的人都厌憎西泾人,从小到大,也只有一个苏日勒愿意跟我说话陪我玩,会陪我去雪山上采药,会讲故事给我听,会把我护在身下让拳头都落到自己身上……
我原以为这辈子我都无法再见到他了,没想到在言府的后苑里,他随着下人走出来,言老侯爷含笑对我说,这就是犬子。
他是言家的四公子……
我摸上自己的脸,却不敢让他知道我是谁,我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赫图部的那个阿音,可就算记得,他也一定认不出我了。
言侯爷央我为家中四个公子扶乩,乩盘上言峥的命运分明,他不是什么帝王之命,那上面他的命运是早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