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甘霖以后,全村的人都忙着补种庄稼,杜青奎忙得吃住都在田里,偶尔回家吃饭,还要被金氏咒骂“没本事”。
村里头脑活络的那些人家,都不肯埋头种地了,把村里进进出出的贵人当成摇钱树,摆摊卖小吃的,当向导带路的,结伴入山采药的,建小竹楼开客栈的……银钱像淌水一样流进手里。
杜青奎却只能土里刨食,进山狩猎都是空手而归,这在从前是没有的事。
他找人结伴入山,连累同伴也空手而回,一而再之后,便被村民厌弃远离,都说杜家得罪了东凫神君,被这一方山水厌弃。
金氏眼见着左邻右舍发家致富,盖房垦荒,自家却一日穷似一日,气得骂骂咧咧,骂完男人骂女儿,末了全都归罪于杜小草要是她肯帮衬提携,杜家怎么会是现在这种境地?
从前在裴府,杜小草还只是穿金戴银,现在更了不得,连芥袋、兽囊这种法器都有了,仙种也二度觉醒了,眉心一朵水墨淡粉花瓣形状的奇诡灵纹,越发衬得容颜清丽,气质出尘,勾得她身边的两位世子死心塌地。
杜衡厚着脸皮,主动在村头拦着他们,自荐要当丫鬟,他们都断然拒绝。
吕文昭回来后,还当成笑话说给杜小草听,杜小草也是无语,这个妹妹比她还小半岁,便是想凭姿色上位,也还早了些,起码要两三年以后才有机会。
此刻,杜小草从离地几丈高的树杈上俯视杜家小院,杜衡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粗布衣衫,哼哧哼哧正在推油磨,榨油桐果实,累得气喘吁吁。
从前这种苦差都是属于杜小草的,白天她忙着割草喂猪,做饭养蚕,没时间推磨盘,只能等天黑以后,一个人在院子里吱嘎吱嘎推到深夜,有时候疲累极了,就那么靠着磨盘睡着了,再被鸡鸣声吵醒,接着推。
那些日子一去不返。
杜小草心绪起伏,刚想滑下树杈,发现杜宝儿垂头丧气地拐进巷子里。
这龙蛋不是在火羽城里念仙塾么?怎么跑回村里来了?缴不起学费了?
杜小草思忖片刻,继续趴在树杈上看好戏。
杜衡看见龙蛋,惊讶的神色跟杜小草一样,扔下木杠就往屋里跑,边跑边喊:“娘!弟弟回来了,一准出事了!”
金氏气得劈头给她一个耳刮子:“死妮子!满嘴嚼蛆!你弟弟好好的,能出什么事!”
骂完了,又安抚龙蛋儿子:“咋突然回来了?”
杜宝儿闷声不吭,以杜小草的耳力,也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应该就是没说话。
沉默的态度就不是好兆头,金氏急得差点滑下床榻,让女儿杜衡马上去自家田里,把杜青奎这个“家主”喊回来。
杜小草看看天色渐晚,打算撤离树杈,无论杜宝儿闯了什么祸事,她都不打算插手。
不帮忙,也不添乱,各自平安。
到底是深秋了,太阳才刚开始落山,风中便有了寒意。
杜小草身上的衣衫略单薄,想着赶紧回去添衣,顺便熬一碗姜汤喝了。
从前在焦溪生活的时候,因为金氏苛虐,她最怕的就是生病,以她的处境,随随便便一场风寒,缺医少药日夜操劳,都可能要了她的小命。
她对东凫山脉的节气变换了如指掌,一叶未落便知天下皆秋,竭尽全力地适应,稍有生病的迹象,便去寻觅野药咀嚼咽下。
真心里,杜小草很喜欢焦溪,甚至盘算着要不要攒钱盘下一个小院,十亩桑田,长久过下去,不必披星戴月,不用昼夜操磨,只需四时耕织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