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叔下了山第一时间就向村中老宅疾步走去,于是山林古墓被盗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族长的耳中。
几乎同一时间,村子里有三位青年人背着弓箭一身利落身着短衣下了山骑着快马快速向陈仓而去。
三人一直赶路途中几乎没有休息过,才在第七天进了陈仓到达城中时脸色都不太好,可是来不及休息他们就向一座很低调僻静的宅院走去。
此时宅院中一位少年接到了门口门隶的口信脸色大变,把人唤进来后带着人一边向后院走一边询问发生了何事。
他是公子贴身侍候之人,家族世代侍奉公子,自然知道一些机密要事,他的阿翁告诉过他,凡涉及秦岭之事,不管大小,皆是要事,如果跟随在公子身旁时看见秦岭那边来了人,便说明有大事发生,这时候切要注意否则一点小的差错便会祸及族人。
三人其中一人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面色有些苍白,沉声道“秦岭出事了,有一伙盗墓贼在山上打了盗洞目前不知墓中情况,耿叔不敢让村子中的人下去。”
少年听闻此话神色也变得苍白,他自幼懂事起就听闻家中长辈说过,他以后是要侍奉公子的,这是无尚的荣耀,那时他并不懂这句话的含义,可是也不需要懂,他从识字开始便学习礼仪,比之族中的一些子弟更为苛责,不尽要习六艺,且也要会一些服侍人的工作。
在九岁那年他就被阿翁带到了公子的身边,随后便一直贴身跟随在公子身旁。
十多年过去,公子容颜无一丝一毫的变化,他这才知道那无尚的荣耀指的是什么,为何族内两位长辈从不直言,因为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是秘密,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他的阿翁曾经偶然与他提过一句,秦岭中沉睡之人乃是公子的夫人,公子十分珍之爱之,起初他是无法同感这份珍之爱之的心,直到他每年陪伴于公子身侧,把对方送入山中,他每次看见公子满怀着喜悦进入山林,却一次次失望而出。
他后来听闻家中有一位年老长辈偶然谈及过,不过也并未多说,这些事情总是晦暗而隐秘地被埋藏了起来。
就在几十年前,发生了一件大事,当时他还未出生,阿翁也不过一个懵懂少年。
那是一天夜里,秦岭山中来了人,也是如同今日这般匆忙,公子见了那里来的人后,翌日里院中就见了红,死了人。
本来身体就不太好的公子当时连夜赶往秦岭,一路奔波未曾停下过,之后阿翁说他当时跟着公子一起去的,一路上他都不敢言语,因为公子的神色太过可怕,有一种风雨来临前的沉闷不安,最后守护古墓的郑家人死了不少人才算压抑住公子的怒气。
也是因为发生了那件事,公子在秦岭郑家村中呆了几十年,一直不曾离开半步,后来是听闻山下出现了一位姓徐的高人他才下了山。
阿翁说过,他待在公子身边许久,觉得公子一生心愿唯有一个,而如今少年觉得,对于公子来说,可能那不只是心愿,而是执念了。
那时那位犯下贪欲之罪的郑家族人甚至连古墓都未踏进一步,都导致公子神智差点失常,少年不敢想象公子听说古墓被盗时会如何行事。
他抿了抿嘴,从三个人手中接过函书,身后跟着三个人向后院走去,脚步匆忙,几个人的神色都不太好,甚至有些恐惧。
少年想,这是出大事了,而且恐怕是要祸及族人的大事,他一边想,脚步却不迟疑地向后院走去,他清楚有些事情不能拖,在公子面前装傻充愣和卖弄小聪明是最傻的一种行为。
后院候着的人并不多,只有几位老仆,少年一路走进去,让三人先在这里候着,他站在门外敛神垂眸片刻,才伸出手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里面才传来声音,“进来。”
声音很清亮,并不像是在午睡小憩后的声音,这说明公子应该已经醒了,他心下意识地跳快了一些,少年的手紧握住函书又很快松开,推门走了进去。
公子果然已经醒了,坐在一处靠窗的位置,一个老仆在旁边侍候着,屋内点燃了香炉,里面燃烧着安神香,公子一向浅眠,十分小的动静就可以把他吵醒。
他走了进去。
公子奭松松散散地握着一卷竹简,却并没有看,而是透过窗户有些慵懒地看着外面,目光停留在一颗树梢上,显然是在出神。
少年这才发现原来窗户开着,他刚才从院子外面进来时却并没有发现。
“齐奚,有什么事?”
少年被唤了名字,握着函书的手抖了一抖,才上前几步,把密封的竹简放在公子奭的面前,然后匍匐跪在了地上。
公子奭身旁的那位老仆拿着挑弄香灰的青铜柄的手顿了一下,余光瞥见齐奚掩藏在袖口中的手,心里头顿时咯噔了一下,心生一股不安,也连忙跪在了一旁。
在公子身旁服侍的人,除了他们这些老家伙,也就齐奚地位最高,平日里公子的许多私事都过了这位少年的手,能让对方吓成这副模样,恐怕并非小事。
公子奭面上松散的神色顿时消失了,他看着匍匐在地上的齐奚,面色有些暗沉,慢慢站了起来,然后拿起了放在案桌上的封筒,用旁边的锉刀打开抽了出来。
手中的竹简慢慢打开。
略显苍白的指腹映着枯黄的竹简,公子奭的目光从竹简上面的字一字一字的移动,许久都未出声。
下方的齐奚在这沉闷的气氛中很久都没有听到响动,心中压抑的不安就像随时要迸发的火山,他缓缓抬起头却发现站在案桌后面的公子奭嘴唇上多了一丝殷红色,然后有血色流了出来,男人的脸白的出奇,握着那卷书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公子奭在齐奚的目光下突然猛烈地咳嗽了起来,越咳越厉害,这几日缓和下去的病又有了复发的征兆。
齐奚赶紧站了起来,向公子奭那边跑去,把人搀扶住,看见公子奭咳出来的血顿时焦急起来,“公子,我去给你拿药。”
公子奭却并不说话,他目光依旧落在面前的这卷书简上,上面已经滴了一些红色的血,是他的血,那般红艳,却依旧盖不住上面黑色的字迹。
秦岭被盗。
他摸着上面的字迹,感觉自己的心都疼了起来,有一种无力的惶恐感笼罩在心头,让他害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