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楼忽然推开了一扇门,一个记忆中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几乎想都不用想,秦远峰就认了出来,这就是他现在的父亲,秦向东。
但是,意外的是,秦向东脸上并没有多少欢愉的神色,反而一脸严肃。
他快步走到了秦远峰身边,对着花浮影点了点头,郑重地问:“小峰,你没有触犯国家的法律吧?”
秦远峰莫名其妙,大过年的问这个干嘛?
“没有啊,爸,怎么回事?”
秦向东叹了口气:“国计委来人了,还是一位司长,点名要找你。刚到,我本来还说推脱一下,结果大牛一进门就拿着你的东西,推都推不过去,小峰,你想想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国计委?秦远峰仔细考虑了一下,这到底什么部门啊?
看到他疑惑的目光,秦向东解释道:“国家计划经济委员会。现在你花叔叔,牛叔叔都陪着他呢。有事的话你先说一声,我们也好心中有数。”
秦远峰心中有些暖,果然是父子秦向东根本没有问什么问题,只说有问题先说一下。这种无条件的相信,恐怕天底下只有父母可以做到。
原来是发改委的前身啊他松了口气,笑了起来:“爸,我大概知道是谁来了。司长姓牧?牧歌?”
秦向东看着他的面孔,直到他笑了起来,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知子莫若父母,秦远峰这种表情,就是问题应该不大。他笑着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确实姓牧。小峰,你怎么和这种部门惹上了关系啊?”
“一言难尽。”秦远峰笑道:“先去和牧司长见面吧。”
在这个89年初,即将来到的改革大潮中,发改委将是全中国最权势熏天的部门。他如果想尽早把根落在大陆,得到牧司长的支持,绝对是不能少的助力!
只要对方那个时候还坐在司长位置上。没人能想象到90年代以后发改委权势有多么重。可以说,一念兴,变风云,一念落,降雷霆。全中国的经济,这条最大的动脉,都把握在对方手里。
走在有些发旧的走廊上,看着被油烟熏得黄中带黑的墙壁,上面挂满了年画,甚至有些精巧的剪纸,这些在后世都不多见了。
一股股香味直往他鼻子里钻,他闻到了花雕的味道,闻到了饺子的味道,还有其他的味道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总觉得很好闻,往心坎里钻。
香港,他的公司是整洁的,地板上可以印出人影子来,墙壁上绝对不允许有瘢痕,全部是如雪一样白的颜色。
但是,那个地方,他不踏实。
总像树上吹下来的枯叶,或者被风飘散的蒲公英,风的手柔柔地一吹,他就飘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落地生根。那种孤寂的感觉,他和谁都说不上来。
公司的人没的说,因为他是董事长,他是强硬的,他不能软弱。强者拒绝在外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弱点。他不能说。
大和抚子?那就是个钢筋混凝土的雕塑,自己虽然和她有荒唐的一夜,但是事后两人都非常清楚,这一夜,也只不过是一夜。
一夜而已一夜之后,各走各路,谁也不妨碍谁。
她不需要安慰,她需要利益,需要人的体温,却绝不需要心灵上的慰藉,她认为那是施舍。
作为一名骄傲的女王,从来只有她施舍给别人。
她会继续流连在各种各样的“菜”之间,没有空也没有义务更没有必要停下来听秦远峰心情。
直到他遇到了花浮影。
这才真的有了那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对方可以掰着指头说出他以前怎么欺负对方,可以仗着年纪小耍赖,仗着自己的喜欢拧他,但是他一点都不觉得厌恶。反而觉得本应如此。
有了依靠,才会耍赖。有了信任,才会随手动手动脚。
对一个外人可能如此?大家都是相敬如宾。
他也只有去花浮影那里,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所以,每次绞尽心力的大战之后,他第一个选择就是去对方那里。
他有些眷恋地摸着发黄的墙壁,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有钱没钱,回家过年真的是让他有种归巢小鸟的感动,感动得事业上强势如他,敢和山内溥叫阵,敢和索尼玩心思,敢图谋世嘉的他,此刻鼻子微微发酸。
“我是人。”他喃喃地说,过了好一会儿,又郑重地补充了一句:“我还是人。”
“就像我不能看着古田顺子去死,我也做不到大义灭亲做人而不是做金钱熏红眼的野兽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