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睡觉,阮舒始终重复一个梦境。
是庄佩妤在佛堂里自杀的场景。
一开始明明一切都很正常,她跪在佛像前的蒲团上,就着万籁俱寂的夜,闭阖双眸,嘴唇嚅动,手中攥着佛珠一颗紧接一颗不断地拨动,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停下来动作,睁开眼睛,目光直视佛像。
彼时的她已如凋零的风中残叶摇摇欲坠,青衣在身却骨瘦如柴,眼睛周边也凹陷下去。憔悴无比。
就那么呆滞地凝注佛像片刻,她倏尔笑了
“”
阮舒从床上坐起来。
身上全是黏糊糊的汗,脑中最后停滞的画面里,庄佩妤的脑袋无力地栽在胸口,像极了虔诚忏悔的姿势,两只手依旧抓着那串佛珠,垂落在膝头。
庄佩妤
阮舒对自己的这个母亲,感到前所未有地困惑。
睡前关了空调。如今密闭的空间里没有通风,空气闷窒得几乎停止流动,喉咙干干的,每一口呼吸都很拥挤。
光着脚踩上地板,她行至窗前,打开窗户,深长地吸一口气,外面涌进来的细密的凉润慢慢浸满肺叶,将梦境所带起的些许躁动情绪稍加抚平。
口干。
原先搁在床头的水杯已空。
阮舒带上杯子走出主卧。
外面的两张床,上铺是空的。下铺的庄爻第一时间察觉动静:“姐,怎么了?”
留意到她手中的杯子:“要喝么?”
他站起身要接过:“我帮你。”
“不用。”阮舒避开,兀自走向厨房。
庄爻跟在她身后。
阮舒打开冰箱倒冰水。
庄爻提醒:“姐,喝温的吧。”
阮舒不予理会,继续自己的动作。
庄爻无奈。只能眼睁睁看她半杯凉水下肚。
却听她忽然问:“为什么不救她?”声音仿若渗透着冰水的凉意。
庄爻一时没反应过来。
阮舒转过身,黯淡的灯光之下,两只眼珠子异常地黑:“你洞悉佛堂里发生的一切,看到她自杀,为什么不救她?”
庄爻怔住,感觉这一刻在她的目光之下,自己无所遁形。默两秒。他道歉:“对不起,姐。我没有时刻守在监控前面,是之后才发现的。”
他这算承认了,承认佛堂的摄像头确实是他所安装的。
“那么她的其他异常呢?”阮舒幽声质问,“三天。她把她自己关在佛堂里整整三天,抄经文,烧经书。那三天,哪怕一秒钟,你都没有在监控之前?”
她原本不在意的,可此时此刻,她捺不下心里的一股冲动,大有不依不饶似的架势。
庄爻无从辩解,能说的依旧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手指在杯壁攥得紧紧的,阮舒舒缓着整颗心脏的紧缩,问:“你整容成林璞,潜入到林家的目的,是为了确认庄佩妤作为庄家人的身份?”
“不完全是。”庄爻比闻野利爽不少,但依旧是讲一半藏一半。
“你和林翰在监狱里认识的?”自从知道林翰是他杀的,阮舒便想搞清楚了。
“是。”庄爻点头。
“意外,还是蓄意?”她倾向前者,否则为了和林翰套近乎而牺牲自己的人身自由,代价无疑太大。
庄爻的回答也证实了她的猜测:“我比他早进去。”
“后来得知他是林家人?”阮舒颦眉,“也是通过他了解到林家的信息,发现庄佩妤在林家的?”
“姐”庄爻面露一丝为难。
阮舒止住,换了个问题:“我是陈玺的女儿,你是通过庄佩妤和傅令元的对话得知的?”
“是。”庄爻承认。
“我邮箱里的两段视频,是你截取摄像头里的内容之后发给我的?”
“是。”
虽说早已心中有数,但今天才算真正得到他本人的确认。
阮舒直勾勾地盯他数秒,再问:“你特意发给我那两段内容,是为了挑拨我和傅令元的关系?”
“不是挑拨。是呈现给你事情的真相。”就像先前承认他们特意在陈青洲结婚当天放她下山一样,庄爻还是那般大大方方,理直气壮,“我说过,我后来发现傅令元不适合你。”
“你是不是也和闻野一样觉得我傻。觉得我贱,连逼死自己亲生母亲的仇,都可以不和傅令元计较?”
“没有。”庄爻回答得快而确定。
“可我现在回头想想,觉得自己就是那样的。”阮舒嚅喏,声音忽而低了。
庄爻见不得她因傅令元而失落的模样,想再说两句。
阮舒却没给他机会,率先一步掠过他。飘回卧室。
很奇怪,房车就这么停靠在沙滩两天,竟然也无人前来驱赶。
而且阮舒不明白,难道连暂时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比如沙滩后面就是一家酒店,为何偏偏要继续住在房车里?
这个问题暂且无解和这样的三个人呆在一起,阮舒连好奇的欲望都快要丧失了。
但没忘记闻野提过。荣一会晚一日抵达。
“你把他安置在哪儿了?什么时候能汇合?”
“怎么?怕我丢了他?”
“是。”阮舒直白点头,问,“他的伤势怎样?”
“质疑阿婆的医术?”闻野呛她。
阮舒面无表情地撂话:“他必须呆在我的视野范围内。”
“你有什么资本和我谈条件?”闻野冷笑。
庄爻出面打圆场了:“姐,荣一好好的,只是在疗伤而已。等他好得差不多,会送还你身边的。现在不太方便。”
阮舒未再多言,放下碗筷,表示自己结束午餐。
又是没吃几口。庄爻皱眉:“姐,不符合胃口么?我记得你以前在林氏,喜欢吃这些的。”
“女人爱美想减肥呗。”闻野悠悠。
阮舒抿抿唇,一声不吭地起身。
闻野瞅她一眼,突然打了个响指。
吕品应声将一个袋子递向她。
阮舒接过,取出里面的东西是部新手机,还有电话卡。
她掀眼皮。
“有什么不明白的?”闻野挑眉。
“谢谢。”阮舒淡声,带着新手机回卧室,把电话卡插入手机,一切设置清楚。
被迫与外界断掉联系这么久,现在通讯工具放在面前,她反而不知该用它来干嘛。
根本没有想要联系的人了
下午两三点左右,闻野请来的一名女设计师,带着三位裁缝助理。前来给她量身体的尺寸。
据吕品说,是江城最著名的手工制衣工作室,独家设计,绝不重样,一衣难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