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联系一次,傅清梨深感意外。
褚翘和她闲聊几句,直奔主题问她要傅令元的号码。
“褚翘姐你找我三哥?”傅清梨讶异,颇有些沮丧地揶揄,“好的吧,我早该想到褚翘姐你怎么会无缘无故给我打电话。”
“不过你找我三哥什么事?”她好奇。
“太久没见了,只是想问候他两句。”
“难道我三哥犯事儿都犯到江城去了吧?”傅清梨揣测。
傅令元在一条路上走到黑的事儿,褚翘自然清楚,她笑笑,尚未来得及回答,便听傅清梨的口吻忽而犹豫又慎重:“褚翘姐,你该不会是听说我三哥和三嫂离婚了,所以想和我三哥重修旧好吧?”
褚翘愣怔:“他们离婚了?”
“你不知道啊”傅清梨闻言放下心,“嗯,他们离婚了,好几个月了。而且我三嫂她最近失踪了。”
“失踪?”褚翘拧眉,“可”
她戛然。
因为视野范围内,阮舒的身影出现了。从房车上出来,做了两三个个舒展肢体的热身之后,开始慢跑。
“清梨我现在有点事改天再聊。”
匆匆挂断电话,褚翘推开车门下车。
“阮小姐!”
嗓音熟悉。
阮舒脚步一驻,顿住身形。
深深沉一口气。她转过去,看着褚翘从一两百米的距离之外小跑到她跟前来,打量她两眼,笑:“我昨天以为我看错人了。”
“褚警官,好久不见。”阮舒十分客套,略略颔首致意,算作问候,“找我有什么事?”
这话问的,一下子将两人关系的亲疏远近界定得清清楚楚。
褚翘挑眉:“我自然没什么事找你。只是你一个在海城失踪的人,突然出现在我江城,我总要关心关心你,现在是否正受歹人的挟持。”
边说着,她的目光瞟向那辆庞大豪华的房车。
“谢谢褚警官。我没事。”阮舒神色清淡,“江城是我母亲的娘家。我回我母亲的老家而已。”
可没忘记昨日素来低调的庄家几乎全员出动汇聚此处。褚翘皱眉猜测:“庄家?”
褚翘是江城的警察。她接下来要在江城生活。两人又恰好因为傅令元的缘故相识,往后可能少不得会再有机会接触。阮舒自觉,就算她不说,褚翘如果好奇,也能自行查到,便干脆不隐瞒,点点头:“是。”
嗯?褚翘眉心动了动。
“褚警官还有其他事么?”阮舒问。
清楚地感受到她浑身所散发出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浓烈气息,褚翘心思兜转一圈,没有多问。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欢迎来我们江城。”
“谢谢。”阮舒没有太大的热情,未回应她的友好,继续自己晨跑的路。
褚翘也不尴尬,收回手而抱胸,凝注着阮舒在晨光下的背影,撇撇嘴嘀咕:“傅三这老婆,可比以前还要不待见人。”
旋即她回眸盯住房车,沉凝地眯一下眼睛。
兜里的手机震了震。
褚翘摸出来查看,发现是傅清梨发给她的傅令元的手机号码。
待再跑回来的时候,褚翘已经不在。
阮舒抿紧嘴唇不确定,褚翘和傅令元是否还有联系。褚翘刚刚也不曾提及半句傅令元,她便也没刻意说明什么
擦了擦汗,她暂且捺下心思要上房车。
闻野斜肩倚靠在车门处,自上往下俯瞰她。
阮舒正好仰脸问他:“那位褚警官,庄家是不是挺经常打交道?”
根据此前会展中心的爆炸案褚翘对庄家的熟悉度,以及昨日之事,多少能窥探一二。
“你认识的人倒是不少。”闻野习惯性地眼里带讽。
阮舒反唇相讥:“小心再次被她追捕得中弹跳海。”
闻野不怒,收着她眼睑处的淡淡青黑。或许因为刚跑完步,她的眸子里比前两天多了一分的活气。阳光轻笼在她被汗湿的面容上,罩上一层朦胧感,发丝虚幻在光影里。
收缩瞳仁,他懒洋洋耸肩:“我就算站到她面前,她也抓不到我。”
于阮舒看来,不是自信,而是自负。
她不予置评,问回自己的话:“让褚翘知晓我在江城,对你的计划不会造成影响?”昨天她提醒过吕品,但显然吕品没有处理这件事,否则刚才她也不会“碰上”褚翘。
而吕品的态度,等同于闻野的态度。
“难道不是应该问,对你有没有造成影响?”闻野别具深意。
阮舒眸光轻闪一下,避而不谈,结束话题。示意他让道,问:“几点见庄满仓?”
闻野侧开身:“你准备好了,就能走。”
“顺便带上你母亲的首饰盒。”他补充。
阮舒正跨上车掠过他跟前,听言偏头看他一眼,没问缘由,继续脚步。
闻野站定原地,嗅到空气里留有她跑步后的自然体味,带点软腻的奶香。
皱了皱鼻子,他一步跨下车门。
咸湿的海风扑面。
庄家的人,在网络上查不到官方信息。和整个庄家一样,有的仅为民间的各种猜测版本。
而相较于庄满仓,庄荒年因为在任教的大学里少不了活动,所以倒是有些许从学生间流传出来的资讯,不过多为他对他这个教授的评价,信息价值不大。
阮舒放弃,收起手机,视线转向车窗外不断掠过的路边的风景。
江城的位置比海城的位置其实只靠北了一些,但秋天来临的速度,好像远远比海城要来得快很多。
飕飕的凉意,怎么都挡不住
“姑奶奶,黄金荣那天手术之后,病情稳定得还不错,医生已经安排了新的治疗方案。黄金荣本人也很配合,短期内只要不受外界的刺激影响情绪,按照一般肺癌患者的存活时间,撑半年是没有问题的。当然,治疗效果好的话,甚至有过延长一到三年寿命的先例。”
吕品向她汇报黄金荣的最新病情。
这是双方的约定。如无特殊情况,每个星期汇报一次。
阮舒听着没什么特殊反应不管半年,或者一到三年,大前提的“不受外界刺激”是不容忽视的。在她这里并无时间限定,她只想速战速决,尽快回海城去将他救出牢笼。
不多时,车子在医院前方的空地停住。
“祝你们见面愉快。”闻野的语调有点欠欠的,“里头这位是坑害你和你母亲受难城中村的大元凶。以后没机会再见他了。”
吕品给的这款嵌入式对讲耳机,阮舒戴着尚不适应,因为效果太好,给人的感觉就像人声是从她的脑子里自动浮出的。
蹙眉,她揉了揉耳廓。
车上估计安装了监控系统,闻野即刻讥嘲问:“不想戴?”
当然不想戴。就像随时随地受他的监视似的。她不明白,他若想全程跟进现场的实时状况,像平常那般让吕品戴着不就好,现在非放在她的身上。
庄爻已在外面为她打开车门,其中一只手隔在车门顶处。体贴周到地提醒:“姐,小心被撞到。”
阮舒没搭理闻野,一声不吭地下车。
这是一家私人医院。
庄满仓的病房与其说是病房,不如说是私人疗养处。
隔离于公共区的一栋单独小楼。
庄爻陪同在阮舒身边,扮演一个乖巧的弟弟,吕品则在前方带路。
同样是有钱人的大家,陆家的风格是,陆振华所在之处必然里三圈外三圈的保镖严密驻守,而庄家恰恰相反,目之所及,别说保镖。连一个仆人都没有见着,真真践行着低调。
或许可以理解为两家人的背景不同。毕竟陆振华是个混道上的黑头目,得随时防范外人的暗杀。
直至病房门口,才看到人。
一个不落的三个人。
庄满仓的老婆,隋润芝。
庄满仓的小姨子,隋润菡。
庄满仓的小舅子,隋润东。
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隋润芝还算比较复杂难明,隋润菡和隋润东两个外人则丝毫不遮掩赤果果的敌意。
阮舒淡定从容,行至距离他们约莫两三米的位置停住。
隋润芝微微失神地盯着她的面容。大概是因为今日比昨日瞧得更近更仔细。
“大奶奶。”吕品非常浅淡地向她表示礼节,以做某种提醒。
隋润芝明显会意,但貌似根本拉不不脸。迟迟不开口。
阮舒本也不稀罕占她的便宜。
病房里的庄荒年在这时迎出来,敲着脑袋道歉:“对不住啊姑姑,医生在给我大哥做例行检查,我一时忙乎忘记了去门口接你。”
“恶心,脸皮真厚。”隋润芝身后的隋润菡冷笑出声,音量并不刻意压低。
“五十多岁的大男人喊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姑姑,他哪里是脸皮厚?分明是不要脸。”隋润东紧接着搭腔,攻击之意满满。
明面上是针对庄荒年,夹枪带棒间自然包括了阮舒。
阮舒无表情无反应。
庄荒年可并不放任他们两只狗乱吠:“再对姑姑大不敬,休怪我把你们从这里驱逐出去。”
“哼,那你倒是试试。”隋润菡一点儿没再怕。
隋润东更是嗤之以鼻。
作为大姐的隋润芝一句话没说,不知是管不过来他们二人,还是默认纵容他们二人的言行。
庄荒年不欲与他们再浪费口舌,撇回脸来招呼阮舒:“姑姑请,我大哥在里面等着见你。”
阮舒举步往里走,眼风扫过隋家的三姐弟这会儿怎么安静下来,不阻拦她见庄满仓?
病房内,一排溜的医生和护士站在一侧。
阮舒的视线落在中央的大床上,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靠在床头的那个男人的状态。
浑身插满各种管子,完全不像一个人,而像一具外界迫使他维持生命体的干尸。
眼眶凹陷,眼珠突出,两颗浑浊的珠子轻轻地转动,彰显出他确实是个活体。
阮舒彻底词穷了。
而她并不是太能回忆得起来,此前会展中心的偶遇时,自己的这位大侄子究竟长什么模样,光记得他被塞了满嘴恶心的蟑螂。
如今见他这般光景,她忽地在想,假若她和傅令元那会儿不帮他拆炸弹,他还能死得更痛快些。那么或许也就没有现在,她被闻野带来江城加以利用。
人生的际遇,总是如此神奇。像个解不开的环套
“姑姑被吓到了?”庄荒年语含歉意。
阮舒敛回思绪,转眸望向窗户:“大白天的。怎么不开窗通气?”
不是她好意关心庄荒年,而是屋里的味儿不太好闻。
“对不住,姑姑,你忍一忍,这是我大哥的意思。”庄荒年又道歉。
“怎么?怕见光?”
“不是。”庄荒年摇摇头,故作神秘地压低音量,“是怕见鬼”
鬼?阮舒目露轻蔑果然亏心事做多了吧?
就目前为止的所闻所见,什么庄满仓没有后代、庄荒年先天无法人道,又加上庄满仓喜阴暗怕见鬼,很难不令人浮想联翩,庄家之所以主脉凋零,是祖上挖人坟太损阴德了。
当然,从科学角度讲,这种说法太偏于迷信。
床上的庄满仓的两颗眼珠子还在盯着她,而且突出得比先前厉害,一旁的心电仪器充分展示呈现着他此刻的情绪波动。
阮舒以为他是不能说话的,结果安静的房间里传出他粗嘎嗓音的断裂吐字:“姑、奶奶”
嗯,把她当作庄佩妤了。
阮舒不回应,也不动,偏头看庄荒年:“我需要上前去看他么?”
听出她的潜台词其实是拒绝的,庄荒年主动帮她找理由:“姑姑身体金贵,仔细点别过了病气。姑姑能来,已经是我大哥的福气了。”
打昨天得知他是天阉之后,他每一次将她捧于高处吹须拍马,在她眼中都自动幻化成太监总管的形象阮舒的耳朵里同时传出闻野嗤声,显然也对庄荒年的行为感到不耻。
她倒是挺想怼闻野吕品阿谀奉承他的时候,他不是享受得很?
但听庄荒年在这时话锋一转:“就是得麻烦姑姑,把姑奶奶当年从庄家带出去的东西,给我大哥瞧一眼。”
首饰盒?
有什么可瞧的?
这就是闻野让她带来的目的?
架子自然得继续端着,阮舒装模作样地给了庄爻一记眼色。
庄爻这才拿出首饰盒。
庄荒年本欲上前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