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大连忙垂下眼去,朝着徐皎行了个重礼,哑着嗓道,“狄大替那日苏向齐娜赔礼,她魔怔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说起来,都怨我,半点儿未曾察觉到她的心思,这才酿成了今日大祸。”
“她说的那些疯言疯语,还请齐娜不必放在心上。至于昂格尔,齐娜放心,哪怕我拼了性命,也定会将他救回。只是,我怕是无颜再见特勤,还请齐娜代为转告,就说狄大之罪不可饶恕,还望特勤看在往日情分上,饶过那日苏,放她和雅若离开吧,所有的罪过由我一人承担。虽然……我也知道我怕是担不起,只能求特勤宽恩了。”狄大说完这一些,竟是伏跪在地,朝着徐皎行了个大大的礼,而后,又朝着东南方,应是牙帐的方向也行了一个礼,这才起了身。
借着四周火把的光亮,徐皎瞧见了他熏红的眼角,而他起了身,不由分说便是转过了身,举步欲走,看那方向,正是朝着营地外而去。
“等等!”徐皎乍然出声喊住了他,“你说要去救昂格尔,可你往何处去救?”
狄大步履顿住,僵硬地转过头来。
徐皎神色平静凝望着他,“你没有听见那日苏说的吗?昂格尔已经不在营地了,这必然是他们早就算计好了的,营地外有人等着我。咱们能够想到的,他们必然也都算计到了,你从那个人嘴里什么都问不出来,还可能彻底断了线索。他们要的是我,只能我去!”
“齐娜!”徐皎说的这些,狄大自然都清楚,可是“不行!特勤最着紧的便是齐娜的安危,这回派我回来,也是为了护卫齐娜。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已是愧悔难当,万万不能再让齐娜为了昂格尔涉险,绝对不能!”
“今日的事本就是冲着我和阿恕来的,说到底,昂格尔才是受我们所累。我只是没有想到,他们一计不成,居然这么快又来了一招。可见他们是势在必得,即便今日我不去救昂格尔,他们也还会想别的法子,防不胜防。不过不管他们到底出于什么目的,想必我都暂且不会有生命危险,既是如此,倒还不如就如了他们的意。”徐皎说的异常平静,这些她方才早就想得格外清楚了。
“齐娜”狄大知道她说的在理,却还是不能同意。
徐皎一双眸子微眯,眼角轻挑朝着他一睐,眼底清冷如霜,“我不是在与你商量,这是命令!如果你当真尊我是你们的齐娜的话,你就乖乖听我的。”本来甜糯的嗓音压低了一度,带出两分淡淡的冷意,加上那一瞥,当真有几分墨啜赫的神韵。
狄大不由得便是一震,再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徐皎抬起眼,望着营外的方向,眼神深邃,语调幽幽道,“而且有些事终要有个了结!”
夜色深深,徐皎带着人出了营地,走了没多远,果然就瞧见了一棵枯树下立着的一人一马。
那人是个寻常模样的草原汉子,看那模样有些憨直。见得徐皎还有她身后的人,神色间带出两分紧张来,一只手紧紧挽着马缰,另外一只手则握紧了腰间垂挂的弯刀。
徐皎淡淡瞥过他,曼声笑道,“你不必紧张,我带这些人来不是要为难你。只是你们说我跟你们去了,你们就会放过那个孩子,我却不相信你们。若是我跟你们去了,你们却不肯放过孩子呢?所以,最好的法子,让我的人跟着,让你们的人将孩子送来,接了孩子,我的人自会离开,如何?”
那人看着徐皎一双清澈的眼,神情间的紧张和缓了两分,却没有立刻回应,而是迟疑着从颈间掏出了一只狼哨,朝着身后的方向吹了忽长忽短的几个音。
不一会儿,黑暗中也传来了几声哨响,那个草原汉子转过头来,对徐皎轻点了一下头,意思是同意了她方才所提。
徐皎嘴角轻抿,眼底却一抹阴影暗闪,看来对方果真猜到了她可能的应对,所以才会这么轻易就应下她所求。
徐皎按着那人的意思,上了马背,带着她的人一起,踏着夜色往前而去。
暗夜中的岐崀山上岩石、青松、雪杉还有积雪在夜色之中都沉溺成了诡谲的暗影,偌大的山体恍若一只蹲伏的巨兽,越往上越能感觉到彻骨的寒意。
走到半路时,那领路的人停了步,将那狼哨放在唇边,又吹了几个音,不一会儿,那风声里隐隐掺杂进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便有一队人马走了出来,当中一人的腋下还夹着一个不住挣扎,却只有“唔唔”之声的孩子。
“昂格尔!”徐皎轻声唤道。
挣扎不休的孩子因着徐皎这一声呼唤而骤然一顿,紧接着,抬起了眼往徐皎望来,那双眼睛里满满的忐忑与希冀。
徐皎对上他的眼,头一回没有与他抬杠,而是朝着他笑得难得温柔,“别害怕,我来带你回家的!”目光一转,望向挟持他的那些人时,却是冷了下来,“放人吧!”
那些人都往中间那人看了过去,显见他才是能做主的。
那人望着徐皎,却是道,“人可以放,不过,可能要委屈明珈郡主了。”说着,身后那两人上前来,手里拿着绳索,意思不言自明。
徐皎身后跟着的人立时就要暴起,徐皎却是轻抬一个手势便制止了他们,目光望着那些人抵在昂格尔脖颈上的弯刀,默了一瞬之后,无声抬起了双手。
那两人上前来,先将徐皎的手反剪到身后,用绳索将她捆了起来,又在她脖子上架了一把弯刀,那领头的才算放心了,对着挟持昂格尔的那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上前来,将昂格尔交到了徐皎带来的人手里。
同时他们的人则挟持着徐皎退让到一旁,连头发丝儿都透着戒备。
徐皎带来的人亦是不遑多让。
双方虽然没有直接动手,可连从周遭吹过的风里都弥漫着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