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段时间,芜湖城周边的气氛明显紧张了起来。城内哪怕是毫无军事常识的官员也能看出来,攻势凶勐的萧绎麾下大军,就要在芜湖这里,跟建康那边派出的主力决战了!
萧绎命王琳带着水军封锁了芜湖以北的长江江面,拦截过往船只,随时登船巡检。这一招,就是为了防止建康方向通过长江,水路补给芜湖。
兰钦长期在边镇主持军务,对两淮及长江的各自作用非常清楚,水战陆战都很在行。而王僧辩在洞庭湖编练水军多年,亦是深得水军之妙。
如今二人各自统领兵马在芜湖决战,可谓是棋逢对手,不存在哪一边马失前蹄被对手捡便宜的情况发生,这必定是一场血战。
当然,萧绎不在乎死人。
只要芜湖之战能赢,建康就稳稳当当是囊中之物了,这一点不仅萧绎看到了,就是在建康城内的萧纲也看到了。
为了支援兰钦,萧纲连续向柳仲礼发了好几道圣旨催促他带兵支援芜湖,毕竟,萧纲也知道芜湖的水军,并不是建康禁军序列,某种程度上说,跟刘益守麾下的兵马没有本质区别。
不同的只在于对方没有明面上公开叛乱而已。非到万不得已,萧纲不会把获胜的指望放在合肥的水军身上。
然而海陵一带的战局发展却并非如萧纲之前预料的那么顺利。
察觉到京口兵力空虚,柳仲礼已经带兵前往如皋,从侧翼包围广陵。于是屯兵广陵的韦载,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派战船奇袭京口,一把火将停留在京口渡口的漕船、战船全部烧毁!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几乎把京口城外的渡口烧成了白地。
这一举动,不亚于在萧纲的眉毛上点火!
得知京口被袭击,船只大量被烧毁,补给无法再通过水路,支援在如皋作战的柳仲礼。萧纲只得命令其暂且退回京口固守,以待时机。
兰钦心心念念所盼望的建康水军,还没出发,就已然损失了大部分的战船,只有柳仲礼部带兵出击的船只并未被烧毁,却也数量有限,经不起消耗。
无奈之下,萧纲一纸军令送到合肥城,要求韦粲务必配合兰钦在芜湖会战,如有推诿,严惩不贷。
同时还加封一众韦氏子弟,都是些“黄门侍郎”“中书舍人”一类的中枢职务,看起来像是在为朝廷重臣与皇帝亲信培养后备,然而实际情况是怎么样的,那就谁也说不清楚了。
或许是韦氏一脉真的要飞黄腾达,又或者只是萧纲的权宜之计,毕竟韦载亦是韦氏一族之人,刚刚才打了萧纲一闷棍,没有哪个皇帝是不记仇的。报仇只看早晚而已。
天大的难题摆在韦氏一族眼前,韦粲不得已,召集族人商议对策。
……
“叔父,如今天子催促甚急,王琳所率水军十分嚣张,不仅封锁了长江航道,而且连通往巢湖的长江入水口也给封锁的。现在外地的船只也无法通过长江进入巢湖。”
合肥府衙的大堂上,韦粲有些激动的说道。
韦氏一族的生计,日常货物流通,除了北面寿阳的刘益守外,其余的,就是仰仗着巢湖到长江这条水道了。
韦氏要维持私军,发展势力,不能全部物资都自给自足。真要说起来,合肥这里什么都缺,总不能说只有土地产粮食就好,其他的什么都不需要吧?
如今萧绎派兵封锁水道,未尝没有逼韦氏就范的意思。萧绎这么强势,当然有所凭借。一来是建康水军损失惨重,无力出兵征讨。二来则是目前战局有利于他。
自萧绎从洞庭湖上的巴陵城出兵以来,包括郢州武昌、石城安庆等重镇都已经落在他手里,其实力已经远不是当初那个偏安湘州的藩王可比。
不说多的,就说最近萧绎大军准备攻打芜湖,周边的繁昌、宣城、宛陵等地就接连投降,丝毫都看不到所谓“朝廷各地拼死抵抗”这种势头。
“萧绎嚣张跋扈,确实是要给他一点教训了。”
一直态度模棱两可的韦暗,对韦粲点了点头说道。
韦粲大喜,自家小叔在族内发言权极大,乃是上一辈中硕果仅存的一位了。如果他支持出兵,那么基本上就没什么悬念了。
“是啊,萧绎真是目中无人,求人也不是这么个态度。”
“谁知道呢,说不定人家以为自己已经是皇帝了呢?”
“非得给萧绎一点教训看看。”
韦氏众子弟吩咐交头接耳,韦暗的话果然是有风向标的作用,他开口要对萧绎出手,韦氏众子弟也跟着一起说萧绎的不是。
“叔父,那……”
韦粲犹疑的问道。
他虽然都督合肥诸军事,但是家族兵权却是在韦暗手中,这种事情其实也很好理解。国家是国家,豪强是豪强。后者可以配合前者,但永远都是有限度、有条件、有保留的。
家族中的子弟去统帅朝廷的禁军,跟家中执掌兵权的人掌控自家私军,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游戏规则。哪怕是韦粲,也无法如臂指使的调动家族私军,嗯,也就是合肥的精锐水军。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我即刻下令,从现在开始,韦氏众子弟各司其职,准备粮草,调动兵员,查验武备。三日后,我将亲率水军出兵芜湖。”
韦暗勐的一拍桌桉,斩钉截铁的说道:“如今便要给萧绎一点颜色看看。”
“好!”
韦粲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大声叫好。
“那侄儿便写信给建康,禀告此事。”
韦粲拱手对韦暗说道。
“嗯,这是应有之意。”韦暗点了点头,面带微笑。
……
芜湖城的城楼上,兰钦和一位面色坚毅的中年将军,一同眺望西南面的繁昌城方向,萧绎已经在繁昌那边布下大营,随时可以从陆路攻打芜湖。
“靖世啊,你我年少便熟识,一同南征北战。如今,我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啊。”
兰钦对身边那位将领说道。
此人名叫欧阳頠,长沙临湘人,自幼便与兰钦熟识,乃是兰钦为数不多的铁杆亲信,一路跟随其作战,基本上兰钦到哪里他就到哪里。欧阳頠自少正直,颇有思理,在当地远近闻名。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家乡就是萧绎的老巢。他父亲欧阳僧宝是湘州的屯骑校尉,在欧阳頠三十岁的时候逼迫其出仕为官,欧阳頠却并不想跟着萧绎混,而是投靠了老友兰钦。
得亏欧阳僧宝已经过世,要不然父子相见于沙场,兵戈相向,也是件人间惨剧。
“休明兰钦表字勿虑,萧绎就算在芜湖赢了,也很难在建康赢下去。”
欧阳頠安慰兰钦说道,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兰钦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
“你不明白,有句俗语说得好:会咬人的狗不叫。萧绎并不是那只会咬人的狗。”
兰钦微微摇头,叹了口气。他又怎么会担心萧绎!
别说是建康了,芜湖地区水路连通着三吴吴郡,吴兴,会稽,特别是吴兴,豪强实力强劲,只要萧纲许以重诺,要保住建康还是不难的。
毕竟,萧绎劳师远征,出兵日久,打到芜湖这边已经是极限了。等他们一路杀到建康城下的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萧纲不胡乱出牌,可以稳赢萧绎。
“会咬人的狗是谁?”
欧阳頠好奇问道。
“除了一直在寿阳不动的刘益守外,谁还会是那会咬人的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