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部 变化 第一章 (五)(1 / 1)撒满星星的窟野河首页

蒙钢是内蒙国资委直属企业,一五计划重点建设项目,当年高炉出第一炉钢水是国家领导来剪的彩。这样的企业在地方上是巨无霸,包头人谁家都认得几个蒙钢人,蔡玉梅家的亲戚也有几个在蒙钢工作。早年来支援蒙钢建设的东北人多,因此蒙钢人讲话都带着些东北味,透着股硬朗气。国家重工业部当年为新中国的钢厂选址时,包头凭借着白云鄂博的矿藏资源而被选中,据人们说,当时还想把新中国的第一家汽车制造厂也放这,不知怎地改在长春。

抵达蒙钢厂区所在的昆都仑区,便能看到西边天空中泛着红色氤氲。自东横穿昆区抵达西边才是蒙钢,厂区可真大,像座钢铁城堡,竖立着的几座大高炉像大型野兽般威猛,密密麻麻的各种管道分布在厂区的道路上,穿着劳动布工服的人们成批的骑车上下班,中间夹杂着忙碌的行人,汽车也在厂区道路上穿梭。厂区内的道路跟市政的道路一样,也有红绿灯——这里又是座微型城市。

第一次来厂里,谁也不认识,她决定直接闯进去。去到彩钢厂的供应科时,里面坐着一个约莫比她大五六岁的男人。平平今天特意擦上颜色鲜艳的口红,穿着一身从批发市场花几十块买来的奶白色西服套装,质量不好,有点磨肉皮,但职业女性的样子还是有的。她简单介绍一下自己的来由,那人听后回头看看周围,说“那行,你这样吧,你就再不要找别人了,以后直接跟我联系就行!”平平一看这么顺利,很高兴,刚好到中午,热情邀请他一起吃饭。

他毫不犹豫地跟着她出来,顺着厂区外面的美食街找饭店。他特别认真的挑选饭店,走过几十家大大小小的饭店,都没表示可以,直到在一家海鲜馆门前,他才点头。原来他想吃海鲜,海鲜确实比较稀罕,价格也高。平平想“行啊,他把产品一买,这点钱算什么”,她领着那人到水缸前挑选皮皮虾、海螃蟹、八宝鱼,从他盯着那些活物的神情看得出他很满意,又给他点上鲍汁鹅掌,平平担心花钱太多报销通不过,自己没舍得点。这男人可不在意吃独食,闷头捧着鹅掌吃得专心致志,眼前虾皮蟹壳堆成小山。风卷残云的一顿饭,花去五百多块钱,是平平见过最奢侈的消费,但她心里觉得值!

离走,他说“回去等消息”,可过去很多天,什么消息也没等上。继电器是常备物资,用户单位每月的采购计划中都会有,平平又跑去彩钢厂的供应科。这次科室里人多出两个人,外面有人喊“张科长,欢欢的,领导叫开会!”平平立刻反应过来,她一把拉住刚出门的张科长,把公司继电器跟他仔细介绍一遍,央求把它列入厂里的采购目录,试用一段时间也可以。喜欢吃海鲜的那个男人一直坐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电脑,没说一句话,好像他从来没见过张平平。

她说得太晚了,已经有不少厂家在张科长那排着队,张科长算是给她面子“那就先少量采购一些,我知道你们在别的厂使用效果还不错。试试看,好吧!小姑娘,你不能硬拉扯啦,我这已经迟了!”张平平知道,能进入采购目录的都是多年维护的老关系,厂里不会轻易把谁踢出去给她的产品腾地方,算是先搭起桥,再走着看。

当年高考去到大城市的同学,基本都留在大城市,有的留在名校当老师,有的进入央企就职,有的成为政府公务员,有人已经在专业上小有名气,有的人结婚结得风风光光,游山玩水,开起私家车,尝试新产品新服饰……这些事情离她都太遥远,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落下的,想到这些,就焦躁恐慌。

“我的未来在哪里?”很多辗转难眠的夜晚,平平用那颗年轻的头脑反复思量“都说天才短命,可我现在是真羡慕天才啊,人家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应走的路在哪里,即便很快就面对死亡,至少不用浪费时间去迷茫。”那些一直追梦的人,此刻在平平看来是多么的幸福,哪怕是不管不顾的人。而她自己,没有什么未来可期,理想也变成模糊的词语。“接下来,至少应该还有几十年的生命吧,到底应该怎样安排它?难道不是每个人的人生都有意义?我的人生不会注定没有意义吧?老天爷,你给我安排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生啊?”

彩钢厂最终与平平签订继电器采购协议,但分给他们的用量不大。张平平又接下几个初中的孩子做家教,每个月增加几百块的收入。“日子就这样过着吧”张平平已经没有脑子去思考,再不会生出那些奇妙的怪想,此时的天空变得平淡无常,没有从前那样湛蓝深远,无法诱发她的无尽遐思。

“噢,不知道逄丽在干什么?她肯定有变化,会不会遇上跟我一样的难题?生活会给她一副什么样的面孔呢?她啊,性格沉稳,人又聪明,还在大城市,肯定比我混得好。”逄丽像童年吹过的彩色泡泡,不时地从她的脑子里冒出来。近几年,她都没跟逄丽联系,因为觉得她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是自卑。郝峰提到过逄丽,他听同届的人说,她在无锡的一家公司当高管,收入很高。郝峰的消息很灵通,外地回来的都会跟他联系,好多人的行踪他都知道。

听人说,逄丽母亲龚研华现在混得挺牛气,在报社搞销售业务搞得很红火,接触的人很多,认识各行各业的人物。“看来,原先的日子是真埋没她”张平平才想明白,龚老师跟闷葫芦似的逄元庆完全是两种人,硬拴在一起生活确实为难他们。又有人说,他们两口子已经离婚,各过各的。平平有点生逄丽的气“这家伙,家里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也不告诉我,是在我疏远吗?”转念又一想,或许她心里不舒服,不愿意提起这些事情。“不管怎样,我应该联系联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