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大红嫁衣,还是一只人妻女鬼……倘若生得好看,说不得做个亡灵骑士。”
纪渊心下半开玩笑,眉宇之间却是凌厉异常。
鹰视似的眼眸,化为两道冷光打了过去。
放在现世,那些阴魂受此一瞧,当即就要吓得形体动荡。
官服补子上的龙虎气,加上杀人见血的凶煞气,足以叫寻常小鬼肝胆俱裂。
只不过,这方坠龙窟沉沦阴世日久。
气机长久侵染之下,鬼魅之物皆都成了气候。
寻常的手段,只怕降伏不了。
那袭脚不沾地的大红嫁衣款款而行,大红盖头下传出咯咯笑声:
“郎君……小郎君!你好大的官威哪!”
隆隆隆!
与此同时。
雷声滚过天穹。
那道漆黑的电光没入乌云。
大宅归为昏暗的瞬间。
唰!
一股寒冷刺骨的阴煞气扑面而来。
好似千万根钢针狠狠地扎在肌体上。
“大堂和正门相距十几丈……这只女鬼好似一步跨越而过!
这个宅子,是凶宅!存在某种独特的力量……”
纪渊思绪如潮,眉梢轻挑,反手握住腰间的绣春刀。
一身血气透发皮膜,恍如烈火腾起,映出身前三尺之地。
果不其然,看到那只大红嫁衣的新娘女鬼,犹如魅影闪动,飞快逼近过来。
每一次,漆黑的电光沉寂之后。
那袭殷红鬼影,都要前进数十步。
比之任何轻功身法,都要显得诡异。
弹指之间,大红嫁衣几乎贴面。
大红盖头下,吐出如麝似兰的冰冷气息。
那双苍白的手臂陡然伸出,狠狠掐向纪渊的脖子。
乌黑的指甲细长尖利,宛如短剑。
其势之凶戾,洞穿通脉二境的肉身体魄绝无问题。
“闪电亮起的时候,保持不动,这阴物畏光么?”
纪渊眸光一凝,内气霎时流转四肢百骸。
彷似龙吟虎啸余音不绝,肆意震荡筋骨皮肉。
嗡!
如若一口金红相间的巨大铜钟扣落罩下。
“好个铜皮铁骨的官差!”
那只嫁衣女鬼惊叫一声,乌黑的指甲撞在上面。
那双手像是伸入油锅,顷刻燎起一连串水泡。
密密麻麻,甩出黄色汁液,既恶心又可怖。
“郎君可真是狠心肠……”
那顶大红盖头飘荡不已,似是明白碰到硬茬子,窈窕身影往后急掠。
“想走?晚了!”
纪渊嘴角勾起,反手将绣春刀连鞘噼砸过去。
“砰”的一声剧烈爆鸣,虬筋板肋的沛然大力抽出强烈劲风。
毫无怜香惜玉之情,直接打断那只嫁衣女鬼的双臂。
那一截断肢化为阴气翻滚,嗤嗤作响。
“爹!娘!来了个凶神恶煞!”
嫁衣女鬼惨呼不已,大红盖头飞快旋动,露出半点尖俏下巴。
纪渊视若无睹,趁势跨步,又是一记刀鞘扫下。
呼啸生风,霸道无匹!
恍如六条蛟龙昂首咆孝,全身血气、气力混杂交融之下。
莫说是一头阴煞凶物,纵然积年的鬼王也要退避三舍。
“大爷饶了妾身吧……”
嫁衣女鬼话音未落,那一记沉重刀鞘已经抽落。
噼啪!
如火刀横贯,撕裂鬼物。
那袭大红嫁衣轰然炸碎,化为大团浓郁阴气。
“正好!夜游神晋升条件之一,就是拘拿百条游魂。”
纪渊眉心一亮,似请神上身。
灵性凝聚,如开天眼。
射出一道无形金光,钩索也似,牢牢地捆住那袭披散的大红嫁衣。
不等那只女鬼恢复形体,聚而不散的大股阴气就被吸入生死魂灯。
积善功三十刻】
积阴德三十刻】
皇天道图轻轻一抖,两行古拙字迹勾勒浮现。
“不愧是刷善功、阴德的好地方。”
纪渊嘴角勾起,依旧没什么探索的心思。
毕竟是组队下本,目前来说,找到秦无垢和裴途要紧。
但……
咣冬!
两扇蛛网密布的厚重大门,勐然合拢,撞出巨大的声响!
“天不留人,雨留人……”
纪渊眯起眼眸,回身望向大堂。
凶宅之内,忽地窜出两只积年老鬼。
皆是鸡皮鹤发,面色惨白的阴森死相。
“恶徒!伤我女儿,老身与你拼了!”
它们好像凶煞索命,用怨毒的目光盯着纪渊。
嘎吱,嘎吱。
诡异的声音绵密,连成一片。
那嫁衣女鬼被拘入魂灯之后,整个宅子都在摇动,莫大的压力如山压下。
屋檐震落大片灰尘,青瓦片碰撞崩碎,桌椅不住地弹起,后院的枯井有血水漫出……
彷佛一切都有了生命,正在缓缓复苏。
“原来如此,这些阴物其实是受到凶宅的侵染,便如同山君奴役伥鬼。”
纪渊后背感到一阵凉意,心中警惕更浓。
那两只老鬼反掌可灭,但这座凶宅却要可怕得多。
如今似有千万斤的煞气,压在他的双肩,简直难以动弹。
若非虬筋板肋的强横体魄,当真有些扛不住。
“搬煞,镇我?不知死活!”
纪渊眸光澹漠,眉锋如刀扬起。
他曾在社稷楼读过风水命书,晓得上古大能互相斗法,移山倒海。
并非真个摄拿大山、江河,而是搬运那股百万斤重、千万斤重的沉沉煞气。
这座凶宅乃是邪祟之物,已经生出几分性灵。
不仅豢养一干厉鬼,还懂得吞纳煞气壮大己身。
假如再给它一两个甲子的漫长岁月,指不定会蕴育一丝神意,化为真正的邪异。
“洞天藏灵机……滋养万物,连一座凶宅死物都能变得如此凶戾。
可想而知,上古练气修行,该是何等辉煌景象!”
纪渊倒也不慌,身躯陡然震动。
不动山王经的龙蛇文字,化为一尊尊金身罗汉盘踞心脉,驱散那股阴冷刺骨的阴煞气。
暖融融的内气如江河奔走,使得血气愈发磅礴,化为一座若隐若现的巨大烘炉。
那两只老鬼见到这活人好生凶恶,气焰为之一灭,便就不再叫嚣,反而缩入大堂。
嘎吱!嘎吱!
凶宅似是受到刺激,异动连连!
挂在各处的大红灯笼,恍如人头浮空。
张开狰狞大口,扑向白蟒飞鱼的挺拔身形。
从枯井后头涌出的腥臭血水,层层如浪滚动,没过大堂的桌椅摆设。
不少腐烂、惨白的断肢残骸上下浮沉,欲要抓住纪渊的双腿,将人拖入其中。
“搬煞镇压,豢养厉鬼,邪祟横行。
便是换血三境的武者,落入这座凶宅,
没有克制的手段,也未必能活着出去。
难怪,之前进入坠龙窟的镇抚司中人死伤众多。
幸而我及早请入凶神坐镇命格,自有手段!”
纪渊临危不惧,心头一动。
头顶三寸之处的气数涌动,化为更多灵性流入眉心。
哗啦啦!
灵光如水荡漾!
一尊纱帽宽袍的巨汉形象,犹如被画笔勾勒描绘,凭空出现在身后。
那盏生死魂灯光小如豆,却格外明亮,照彻十方之地。
神意灌注识海,纪渊眼神立刻一变。
宛若庙宇里供奉的神祇,真个步入阴间。
气象雄阔,提灯大喝:
“魑魅魍魉,休得猖狂!”
数十个大红灯笼被那生死魂灯一照,瞬间炸成一团碧绿火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