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子兴一张白面已然晒成了古铜色。他是生意人,自少年起,便是整日笑脸迎人,当年被满京都的古董行掌柜们合伙欺辱,他也是笑盈盈对人的。
可此刻,他见到宝玉跌跌撞撞奔进屋来,一把攥紧他双臂,只拿双眼紧紧盯住他,半张着嘴,连话都不敢问时,冷子兴忍不住便又愧又痛,当即掩面而泣。
宝玉被冷子兴哭得双目发黑,心口一阵紧过一阵的抽搐着。
但是,他仍旧问不出那句“林妹妹可好”。
“宝玉……”
后头屏风内忽然传出一声哽咽的呼唤。
“宝姐姐?”
宝玉一惊,起身急冲入内,只见正是宝钗扶着丫鬟莺儿泪流满面地站在那里,一旁还有湘云捂着嘴哭倒在桌上。
“林妹妹呢?林妹妹在里头歇着的,是不是?”
宝玉恍恍惚惚,抬手轻拽着宝钗的衣袖摇晃着问道。
宝钗答不出话来,只缓缓摇了摇头。
“定是林妹妹又与我玩笑,她偏爱躲着我,看我急得跺脚……我需找找她去,若我真闹了,撂下不找她,她岂不无趣?”
宝玉笑说着话,就往外头走去,走了一步,又回头道:“看我糊涂了,外头都是男人,她哪里会躲那处……姐姐在此坐坐吧,我往潇湘馆寻林妹妹去……”
宝钗和湘云都哭得不能自已,见宝玉急痛乱心,人糊涂了起来,不由怕了起来,忙双双拉住了他。“爱哥哥,你莫伤心,林姐姐她,她不在了。”
湘云忍不住,硬着头皮,将此噩耗说了出来。
宝玉闻言,扑哧一笑,指着湘云道:“云丫头如今越发不像了。林妹妹如何不在了?她便不在此处,也当在别处,你这不在二字,真真不通得很。”
宝钗忍了泪,缓声道:“宝兄弟,我们知道你与林姐儿自小一处长大,情份不同旁人。莫说是你,便是我,自颦儿去后,亦觉得了无生趣。若不是家中仍有老母,另外,也需给你一个交待,我当日,便同颦儿一处去了,倒是干净。”
宝钗说完,饶是端方自持如她,也再忍不住了,伏在莺儿身上便大哭起来。
湘云见宝钗原本是要劝解宝玉,却劝至半途,自己反伤心难耐无发自持起来,而宝玉仍旧傻呆呆地,只低着头,不言不笑,也不知明白过来没有。
“爱哥哥,你,你说句话呀……”
湘云想到昔日里,宝玉曾因一句黛玉要走的玩笑话,就险些死去,便心下擂鼓一般,生怕宝玉受不住,就此撒手去了。
宝玉抬起了头,也不答湘云的话,也不看痛哭的宝钗,直直往外走去。
外头冷子兴见他出来,擦了泪迎上前去,却见宝玉看也不看他,两眼发直,越过他继续往外走去。“拦着他!”
里头宝钗醒过神来,赶忙探身出来,急命冷子兴。
冷子兴上前去,自背后扣住了宝玉双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