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已然腊月三十,贾家两府皆装饰一新。
不仅大门、仪门等显要处,便是库房、柴间都贴了对联,挂了挂牌,另有桃符都新油了,挂得满府皆是。
鸳鸯见贾府大门外马头墙上贴的对联足有两人高,而灶王龛上的小对子,写着“上天言好事回宫隆吉祥”却又不过一尺来长。
还有那各处门上,影壁正中则都挂着“福”字、“鸿禧”、“榖旦”等挂牌。
从大门往里走这一路,鸳鸯的小脑袋来回晃了一路,引得比尔二人也东瞅西看,一会儿对仪门外两溜齐整的大红镶金灯笼点头赞叹,一会儿又对路过的丫鬟小厮指指点点,皆因众人身上都花团锦簇,就是小厮汉子都头上戴花,身着鲜亮颜色的锦衣华服。
贾母见了比尔等人,笑说:“因想着毕公子恐不曾见过中京年节里的热闹,是以特特接了你们进府。再加咱们中州又有每逢佳节倍思亲这句话,我怕小恩人你单个过年太也孤苦,所以想叫你们跟着鸳鸯一家过个团团年,也好解了思乡之苦。”
“多谢老太太!”
比尔鞠躬谢过了贾母,又接了贾母给他们的压岁钱,欢欢喜喜跟着鸳鸯去了后街。
金彩一家正忙着炸供,贴门神,给祖宗牌位摆香供,见鸳鸯把俩洋孩子领回了家,又是奉了贾母的命,便也顾不得理会他们。
比尔有意表现,接过翔哥儿手里的浆糊桶便刷了起来,倒叫翔哥儿抱着膀子躲了会儿清闲。
本森则被金彩抓住,叫他帮着金彩家的在厨间烧火。
“反正你黑,抹了灰也瞧不出来!”
金彩振振有词,本森呲牙咧嘴抗议他种族歧视,金彩听不懂,瞧着他嘿嘿直乐。
天一黑透,金彩一家和比尔二人便围着炕桌团团坐着。
金彩家的最后上了道红烧大鲤,也擦了擦手,挨着抗边单腿盘坐,招呼着众人都开吃。
“哎呀!姆妈,还吃不得呢,咱家没放惊年炮咧!”
“哎,对对对!快放去……”
金彩和翔哥儿忙起身,穿了鞋,翻出一条三十六响的大红鞭炮,拿条长竹竿缠住了,高高挑着就要去院子里放炮。
刚开了门,却见对面陈书新和鹦哥也挑了挂鞭炮正准备点火。
“慢着,慢着,书新哥,咱们一起点啊?”
陈书新笑着应下了。
鹦哥力小,挑不动竹竿,便把竹竿插在窗棂上卡牢稳,自己拍手跳脚和鸳鸯等人站一起,等着炮仗点燃。
翔哥儿和陈书新喊着“点”,便同时点燃了各自的鞭炮,立马转身跑回了屋檐下。
“噼里啪啦”的炮仗炸裂声里,两家人皆哈哈大笑,高声叫喊着:“年啊,你走吧,咱们家的饭不好吃,别偷吃了咱家下一年的饭食福气,看不炸烂了你的嘴呢!”
比尔和本森看得新奇不已,问鸳鸯“年”是什么。
鸳鸯想了想,说年是过去三百六十天凝出的种种如意和不如意,中州人过年,大约便是“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之意。
“中州人很乐观也很洒脱。过去的,不管苦乐,都能过去。我们只看未来,只赏当下。”
鸳鸯笑道。
“但是过去那样难忘。而且,我也不愿忘。那是我成为我的原因。”
比尔在震耳欲聋的炮竹声里,望着鸳鸯疑惑喊道。
“哈哈,所以西人不遗忘,你们只忏悔。过去的罪与苦,在神前忏悔即可。你们觉得负重前行更有意义。各有优劣吧。”
鸳鸯大喊着。
“什么遗忘忏悔,这么欢乐的过年,你们要当哲学家么?现在,聪明人都该做美食家嘛!”
本森怪叫一声,等炮竹一歇,他便头一个蹿回屋内,麻利地脱鞋爬上大炕,窝在暖烘烘的炕上,抓起筷子叫道:“开吃啦!”
翔哥儿急得瞪了眼吼道:“放着,我来!”
金彩家的哈哈笑个不住,让着比尔二人道:“快吃,快吃,不然等到我们翔哥儿上了桌,便再没你们下筷的时候了!”
本森和比尔便赶紧开吃,和翔哥儿抢了起来,叽叽喳喳,闹得饭桌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