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耀基小心翼翼的道:“兄长,不至于吧?”
徐胤爵也道:“是啊,弑君谋逆的是他们东林党,何况现在还没有定论,而我们徐家只是参与拥立永王,应该不至于落个灭顶之灾吧?”
“你好糊涂。”徐弘基跺脚道,“弑君谋逆与拥立永王二者还能分得开吗,事到如今你们该不会还相信东林党真是无辜的吧?”
徐耀基、徐胤爵还有徐仁爵都是默然不语。
除了那些没见识的愚夫愚妇,现在谁还会相信东林党无辜?
徐弘基叹道:“现在我们徐家真是黄泥巴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只希望圣上念着我们徐家祖上替大明朝立下过大功,能从轻发落。”
正说话之间,管家匆匆进来:“老爷不好了。”
“咋了?”徐弘基黑着脸道,“出什么事了?”
管家道:“来了一队勤王士子和好多操江兵,把咱魏国公府的正门、侧门还有后门全都给把守住了。”
徐弘基问道:“不让出入了吗?”
“出入还是让出入的。”管家说道,“不过出门之前得先跟勤王士子报什么备,说明去往何处,做什么事,再还有就是何时返回?”
徐弘基闻言便哀叹道:“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完了,这是在家待审哪,圣上这是拿咱们徐家当东林党一般对待了。”
此时此刻,在竹炭坊。
李景濂向着高弘图长长一揖,恭声道:“拜见恩师。”
高弘图往硕台上倒了些许水准备磨墨,一边问道:“亦周,你是怎么过来的?他们居然肯放你到老夫这里来相访?”
这种时候,李景濂居然还能过府来访,这让高弘图很不解。
圣上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种时候都没有把他们下狱,而只是打发回家待审,而且不限制他们行动,任由他们外出?
圣上难道就不担心他们串供吗?
还是说,圣上知道他们不必串供?
串供是真的不必串供,因为统共也就四个人知情。
除他高弘图与李景濂、刘正宗和袁彭年三个学生,甚至就连姜曰广、吕大器、钱谦益等东林党元老都是毫不知情。
“恩师,我来替你磨墨。”
李景濂从高弘图的手中接过墨条。
高弘图也没有推辞,而是腾出手将一幅宣纸铺开。
李景濂一边磨墨一边说:“恩师,学生要不要托人打听一下介眉被带去何处?圣上既然当殿说了不会私设刑堂,也不会严刑逼供,那便是捆住了自己的手脚,如此机会,我们若是不加以利用就太可惜了。”
介眉就是袁彭年的表字。
李景濂的意思是说,只要锦衣卫对袁彭年动了刑,他们东林党就可以利用这件事情做文章,把士林和民间舆论往屈打成招上面引导。
顿了顿,李景濂又说道:“或者,干脆先下手为强,直接制造舆论?”
“不妥,此时敌暗我明,不可轻举妄动。”高弘图从笔架取下毛笔,放入硕台醮足了墨汁,然后在宣纸上挥毫泼墨。
不片刻,四个苍劲大字已经写就。
李景濂凑过来看时,只见写的是杀人诛心。
“杀人诛心?”李景濂神情一凛,沉声道,“恩师,你的意思是说,圣上故意不将我们下狱,甚至不限制我们行动,为的是杀人诛心?”
“如果老夫没料错的话,应该便是如此了。”高弘图喟然道,“圣上心思之深沉、谋略之缜密、手段之狠辣真是让人叹为观止,老夫也是回府之后再三思虑,才终于猜到其隐藏于宽仁平和之下的冷酷用心。”
顿了顿,高弘图又道:“圣上是想要把我们东林党连根拔起哪!”
“连根拔起?”李景濂傲然说道,“恩师,真不是学生小觑他,别说是他崇祯,便是成祖文皇帝甚至太祖高皇帝再世,也绝无可能将我们东林党连根拔起。”
说此一顿,李景濂又说道:“要想把我们东林党连根拔起,他崇祯除非能将江南数千万百姓全部杀绝!如若不然,他杀的东林党越多,我们东林党的名声就只会越响,我们东林党的根基就只会越深,因为我们东林党的根基就深植在江南百姓中间!”
“且不可轻敌大意。”东林党已然图穷匕现,高弘图也不再避讳将崇祯视为敌人,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你去转告可宗,这段时间你二人就深居简出,别再轻易外出,以免授人以柄、坏了大事。”
钱谦益自回府之后,整个人显得异常的焦虑。
如夫人柳如是感受到了钱谦益的焦虑,问道:“老爷,你这是怎么了?整个人魂不守舍的,茶都喝到鼻孔里啦。”
钱谦益赶紧将递到鼻孔前的茶盏放下。
柳如是又道:“老爷,妾身听说圣上回南京了,是真的吗?”
“是真的,圣上真回南京了。”钱谦益叹息道,“而且还是带着太子和定王殿下一起回来的,你都不知道,当圣上出现在金銮殿上时,文武百官的表情,全都傻了!整艘御船都被水底雷给炸得稀碎,圣上竟毫发无损,你敢信?”
柳如是笑道:“坊间不是有传言,圣上自从煤山悟道之后已经是圣人之体,寻常兵刃乃至火器根本就伤不了他。”
“有这传言?”钱谦益闻言一愣,“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妾身也是今天刚刚听说的。”柳如是道,“反正钞库街、贡院街这一片的贩夫走卒和七大姑八大姨都已经传遍。”
“圣人之体?圣人之体?”
钱谦益喃喃低语两声,旋即又是一声长叹。
“老爷,你叹气做甚。”柳如是道,“圣上无恙,这是百姓之福。”
“圣上无恙,确属百姓之福。”钱谦益点了点头,随即又接着说,“但却非我们钱家之福哪,我们钱家没准会有一场大难。”
“老爷!”柳如是脸色大变道,“你该不会”
“没有,夫人你胡说什么呢,为夫怎可能做如此有悖人伦之事。”钱谦益断然否认,随即又叹息道,“但我终究是东林党人哪,且还是领袖。”
“老爷?”柳如是花容失色,“圣上该不会借这次弑君谋逆案兴起一场大狱,滥捕滥杀东林党人吧?如此恐非圣君所为。”
钱谦益闻听此言又是一声长叹。
夫人哪,为夫最怕的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