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胜刻意压低的音量,却丝毫没有影响兄弟几人的面容,随着刘胜的话语声,而逐渐带上兴奋之色。
——反叛的齐系四王,且先不说自己是什么下场,起码那四个诸侯国,是肯定要换个人做王的;
这四国,虽然小了些,但终究也是从曾经‘富甲天下’的齐国分出来的。
对于非嫡非长的兄弟几人而言,胶西、胶东等齐地小国,也已经算得上是不错的封国了。
至于赵国,确实是让兄弟几人心中,生出一阵无法抑制的渴望!
但兄弟几人心里也清楚:在场的几人,恐怕并不会成为以后的赵王。
原因很简单:赵国,是汉室北方边墙最重要,同时也是权力最大的一个宗亲诸侯国。
按照太祖高皇帝刘邦定下的规矩,在匈奴人突然入寝边境时,赵王,是具备先调动燕、代两国兵马抵御外敌,事后再禀奏长安的特权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特权,在吴王刘鼻、楚王刘戊发起的这次叛乱当中,明明还没起兵的赵王刘遂,却受到了长安朝堂的‘重点照顾’。
不是因为赵王刘遂有多牛x,让长安朝堂多么忌惮;
而是‘赵王’这个特殊的位置,使得任何一个立场不够坚定的赵王,都会成为长安朝堂重点关注的对象。
——赵王‘战时统掌燕、代、赵三国之兵’‘先应敌,后禀奏’的特权,长安朝堂但凡放松警惕,就很可能会引发一场汉匈大战!
而且这场大战,很可能是以‘匈奴人已经占据燕、代、赵三国’作为开端······
“赵国”
“应该会封给老二或老三吧?”
“——毕竟等大哥做了太子,就必须由一个大哥信得过的手足兄弟,去做赵国的王;”
“就算父皇要废刘遂,也不会让咱们兄弟几个做赵王。”
“顶天了去,就是从赵国分出一个郡,给我们其中一人做封国?”
刘彭祖戏谑之语,兄弟几人又是连连点头。
片刻之后,老四刘余望向刘胜的目光,却隐隐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刘···鼻···败亡,吴···吴国···被···封给···老五;”
“刘···刘戊···的···楚···楚国······”
如是说者,刘余不忘讪笑着低下头,似乎是为自己有这样的念头,而感到非常的羞愧;
刘胜倒是没太在意这些,明白刘余是在问楚国的情况,便也直截了当道:“楚国,应该还是会被父皇,封给楚元王的后代。”
“——毕竟吴国的会稽、豫章两郡要化为郡县,仅剩的广陵郡,也要封给五哥;”
“如果再把楚国废为郡县,又或是封给咱们兄弟几人,天下人就会说:父皇逼反刘鼻、刘戊,就是因为贪图吴楚的土地。”
“所以楚国,只能封给红侯刘富、平陆侯刘礼二人当中的其中一人。”
“嗯······”
说着,刘胜便又沉吟思虑一番,才继续说道:“大概率会是平陆侯刘礼。”
“因为红侯刘富,原本是休侯,在刘戊起兵之后,受到刘戊牵连,被父皇削夺了彻侯的爵位;”
“直到平陆侯刘礼入宫,将休侯曾阻止刘戊做乱的事禀奏父皇,父皇才又封刘富为红侯。”
“既然已经封了红侯,刘富就不大可能再被封为楚王。”
“这样说来,刘戊之后,楚国的社稷,大概率会落到平陆侯刘礼的手中······”
将自己的猜测轻声道出,刘胜唏嘘感叹之余,也不由陷入一阵短暂的思虑之中。
这一场由吴王刘鼻率先发动、楚王刘戊率先响应的宗亲诸侯叛乱,眼下已经临近尾声;
率先发动叛乱,并已经兵败逃亡的吴王刘鼻,即将失去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一切;
曾经富拥广陵、豫章、会稽三郡的吴国,也即将变成刘非的江都国。
而太祖高皇帝刘邦唯一的弟弟——楚元王刘交留下的楚国宗祠,经过刘交的儿子:楚夷王刘郢yǐng客、刘郢客的儿子:刘戊之后,又将回到刘交的另一个儿子:平陆侯刘礼手中。
至于齐系······
“嘿!”
“齐系七王,四个举兵谋反,一个想反没反成,一个不想反,却又被周丘裹挟;”
“仅剩的齐王刘将闾,也是事先答应刘鼻会起兵,又临时反悔······”
“也不知道父皇,会不会狠下心,把除了刘将闾以外的其他六个齐系诸侯,都给废黜?”
刘胜略带唏嘘得一声感叹,终惹得兄弟几人最后一次点下头。
随后,兄弟几人便不约而同的低下头去,面容之上,也隐约带上了些许哀愁。
聊到这里,兄弟几人心中,基本都已经有数了。
——刘遂的赵国,大概率会封给老大刘荣的两个同母胞弟:老二刘德、老三刘淤二人的其中一个;
再考虑到老二刘德‘好文’,而赵国需要肩负边防任务,赵王的位置,更可能会落在老三刘淤的头上。
至于其余兄弟六人,去掉已经要成为江都王的老五刘非,在场的五人,基本都会被封去齐地,取代起兵做乱的齐系诸王,成为胶西王、胶东王之类。
再往下,就是刚四岁的老十刘彘、刚一岁的老十一刘越,也大概率是去齐地、赵地,又或是南方的长沙国。
各自心中都有了数,兄弟几人自然就想到:距离封王就藩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叛乱已经基本平定,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平叛大军班师回朝,朝堂忙完这场战争的善后工作,基本就是兄弟几人封王就藩,离开长安的日子了。
这就意味着短短几个月之后,兄弟几人就要各奔东西,完成‘公子’到‘诸侯’的转变;
至于兄弟几人的生母贾夫人、程姬、唐姬,则依旧会留在宫中······
“唉”
“都是命啊”
“封王就藩,母子离别,都是我们的命······”
刘彭祖悠然一声感叹,兄弟几人面上哀色更甚;
见此,刘胜纵是自己心中,也满是对母亲的不舍,也只能强挤出一丝笑容,望向身旁的哥哥们。
“要不了多久,我们兄弟几人,就要各自就藩了;”
“五哥回来之前,我们都各自多陪陪母亲。”
“等五哥凯旋而归,我们兄弟再聚聚。”
“——就藩之后,下一次见面,便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闻言,老四刘余便哀伤的点点头,伸出手,拉着老六刘发、老八刘端两个弟弟,便朝着程姬、贾夫人所在的殿室内走去。
——宣明殿,不单是刘余、刘非、刘端三人的母亲:程姬的宫殿,也同样是老六刘发的母亲:唐姬的居所。
而在这几人走入殿室之后,方才还被兄弟几人挤满的廊亭,此刻却只剩下刘彭祖、刘胜兄弟二人。
“咱们呢?”
“咱们,是不是也该带母亲,回到广明殿去了?”
刘彭祖僵笑着发出一问,却惹得刘胜苦笑着摇了摇头。
“让母亲,多陪程夫人说说话吧。”
“咱们,再去看看老师······”
轻声一语,刘彭祖面上笑意顿消,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肉眼可见的哀痛。
至于刘胜,虽然面上看不出太明显的哀愁,但那昏暗的目光,却也已经说明了一切。
——申屠嘉的身体状况,非常不好······
尤其是在‘韩颓当奇袭淮泗口’的消息传回长安后,始终为关东的战争感到忧心的申屠嘉,彻底放松了心中,始终紧绷着的那根弦。
也正是随着那根放松的心弦,申屠嘉强撑着没有倒下的肉体,终也还是没能逃脱岁月的侵蚀······
当天上午,关东传来消息:弓高侯奇袭淮泗口,大局已定!
中午,申屠嘉安心的吃下一碗米粥,而后睡下;
这一觉,申屠嘉便睡了足足两天两夜······
到昨日,申屠嘉转醒,却再也没有了先前,那似乎总能撑起刘汉社稷的精气神;
到今天,再次陷入昏睡的申屠嘉,已经被宫中的太医,下了病危通知书······
“——老师,将自己最后的寿数,都花在了这场叛乱之中······”
“叛乱一结束,老师如释重负;”
“却也油尽灯枯······”
哀婉一语,刘胜的语调中,瞬间便带上了哽咽;
而一旁的刘彭祖,也只唉声叹气的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刘胜的肩侧。
“走吧;”
“再去看看老师。”
“哪怕是在病榻前守着,也总好过在宫中,为老师感到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