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洞漆黑,目难视物。
一支火折子便如萤虫微光,只能照见身前几尺远的地方。
覃湘楚紧随其后、也跟了下来,在身后隧壁上一通摸索。又听得一阵机括响动声起,方才进口之处,便被重新封死。即便此时有人闯入庙中,也必然瞧不出半点端倪。
小蛮终是女子,且年岁并不大,行过数丈,见眼前依旧漆黑如墨、似无穷无尽一般。心中惧意已生,脚步便不由自主慢了下来。覃湘楚见她害怕,当即接过火折、替换过她,在前引路。另一只手牵住小蛮,免得她跟丢。
原来这隧洞虽只通往一处,中间却也挖了好几道岔路。岔路相连,往复循环,即便有追兵追到这里,若不知正确路径,便会被困在其中、团团打转。直到浑身筋疲力竭,兼无米水下腹,饥饿而死。
小蛮跟着覃湘楚,一面感受着他掌心干燥踏实的温热,一面扶着凹凸不平的隧壁、摸索前行,心中惧意才渐渐消散掉。
覃湘楚握着她柔荑玉手,心中虽无半分波动,却也察觉到她有一丝的不自在,于是边走便解释道:“霜月护法莫要多心,老哥哥年过四旬的人啦!绝非成心占你便宜。实是这隧洞前面多有岔路,若走丢了你、只怕不易寻到。我家清儿便如你一般,虽性子要强、却是自小怕黑,时常要掌着灯才肯安睡……唉!也不知现下,正被那些天杀的山翎卫、关在哪处黑牢里哭鼻子……”
小蛮听罢,心头一暖,便拍拍覃清臂膀道:“天极护法不必忧虑,覃丫头吉人天相、自会逢凶化吉!再则,我外邦女子并无这许多男女大防,老哥肯带我出来救人,小蛮心中早是已感激不尽。”
两人故作轻松、一边走一边说。声音在隧洞里轻荡,却有几分闷闷的感觉。
约么一盏茶工夫后,隧洞开始抬高。两人闭口不言,顺坡爬上,终于走到尽头,却是一堵黑漆漆的小门。
覃湘楚蜷起指节,先是慢慢敲了六下,停顿两息、又急急敲了九下,如是往复。又过数息,才见小门上“啵”地一声,打开一道拳头大小的孔洞来,一束昏黄光亮透射而入,隧洞内登时被照得四壁通明。
孔洞外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山下悟道,青丝转华发,到底百术难修。”
覃湘楚哈哈一笑,张口对道:“洞外参禅,红尘染佛心,终究一事无成!”
小蛮缀在后面,撇了撇嘴,不由嘀咕道:“两句江湖切口罢了,却定要附庸风雅……”
这时,那小门才轰然打开。两人次第而出,只觉一股浓烈的马粪味扑面而来,定睛一看、却是处空空如也的马厩。厩中地上,草料混着粪土、早已干结成一片,似有多日无人清理。
覃湘楚自是稍稍掩了掩鼻子,小蛮却捂着纤唇、不住干呕,好不狼狈。
马厩外影影幢幢站了数人,见覃湘楚拽着个少女出来,登时一齐拢手作焰、恭声行礼道:“卑下拜见天极护法!拜见圣女!”
小蛮抬头看去,却是光明使慕容彰、公平使何允正等人。覃湘楚忙挥手止住众人:“都是教中兄弟,不必多礼!另外圣姑有令,自今日起、对小蛮一律以‘霜月护法’相称。非重大教仪,不得呼作‘圣女’,还请诸位兄弟谨记。”
一众传教使闻言,连忙重新行礼:“见过霜月护法!”
小蛮离了马厩,感觉稍好了些,不由向众传教使问道:“这里又是何处?”
不待众人回答,覃湘楚却淡淡一笑:“霜月,咱们又回到我在永泰坊的府院啦!如今几门俱被锁甲卫封住,反而无人进来打搅。只要动静小一些,此间便是世外桃源。呶!沿着这道游廊、绕出此间后院,便是上次你与小女试招的亭子。”
小蛮面色一红:“原来天极护法不但记仇,还是个帮亲不帮理的好爹爹!”
覃湘楚笑意微苦,却扭头转向几个传教使道:“三秋兄弟还未回来吗?今日出了一桩变故,恐要劳烦几位弟兄了。”
“护法大人但有所令,我等必赴汤蹈火、效死以报!”慕容彰、何允正连忙又站直了身子,郑重其事道。
覃湘楚叹了口气,大手一挥:“咱们回房中细说吧!”
片刻后,众人聚到后院东面、一间家仆住过的房舍中。这房中无几无案、陈设简单,除了一道土石筑成的大炕外,便是些散落的旧木盆、供众人洗漱之用。
那土炕宽不过七八尺,却有两丈余长,一头连着个泥糊的土灶台。灶台烹食产生的浓烟、会穿过中空的土炕,再从烟囱中排出。若是冬日,此法可令土炕温热、房中不寒,睡在此处自是惬意无比。
众人也没什么可挑剔,纷纷在土
炕上围坐起来,覃湘楚这才将杨少侠与女儿覃清一道失踪之事,向一众传教使说了。又将自己听来的经过、以及下午探查到的一些线索,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希望众传教使各逞其能,帮着找寻两人下落。
公平使何允正率先行礼道:“天极护法不须这般客气!覃府上下为我祆教、几近家破人亡,弟兄们哪个不说天极护法义薄云天?既然两位护法大人,今夜有意一探崔府,我等便随你二人同去。若那崔府之人识趣还罢,若敢横加阻拦,咱们弟兄便索性大闹一番!”
其他传教使闻言,纷纷附和叫好。却在此时,房门推开,一人蹙着眉踏步而入:“不可!那崔府外松内紧,夜间有许多武者幕僚,带着家丁护院、轮番巡守。只怕比那太微宫,也差不了太多。”
覃湘楚先站起身来,向那人迎去,急急道:“三秋兄弟,这么说、你已派探马去过崔府?可曾寻到小女和杨少侠踪迹?”
地维护法叶三秋摇摇头道:“方才我手下探马趁着暮色,欲入崔府。不过刚刚攀上院墙,便被院中警觉的武者幕僚发现,有两人还中了袖箭。单看那甩袖发力的暗器手法、便不是庸手,加上还有许多家仆护院,一旦被围,凶多吉少。”
覃湘楚闻言,心中又是一沉。小蛮也已忍耐不住:“可若不去,何时能寻到杨公子、覃丫头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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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三秋看着横眉竖目的小蛮,不禁苦笑道:“霜月护法有所不知,那山翎卫的老巢虽也在城中,却不在崔府。若杨公子他们果真被山翎卫捉去,依哥哥浅见、未必会关在崔府中,等着人寻上门去。”
小蛮听罢,仍然嘴硬道:“那、那也总须去过,搜找一遍,才好断言!”
叶三秋叹了口气:“霜月护法,若你们执意要去,不妨明日天亮后,扮个送柴送肉的脚夫、混入崔府,再相机行事。最好留些兄弟在崔府外接应,免得明珠弹雀、得不偿失。”
覃湘楚这才颔首道:“霜月,便依三秋兄弟所言吧!若咱们被崔府捉住,只怕立时便要被崔府送去太微宫,好向王缙请赏。”
小蛮顿时眸光一暗:“也只好这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