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石室之中,楚维阳盘膝趺坐在正中央。
伴随着那悠长的恍若鬼煞阴风一般连绵的呼吸声里,翠玉火与乌光水一同悬照在他的身后,灵光倏忽间顿起,浪头与焰火交织,半是幽冷,半是酷热。
水火交织之间,翠色与乌色灵光顺着法力的回旋,彼此在悬照间交缠,乍看去时,几若是异色太极阴阳鱼图。
可仔细观瞧去时,那异色太极阴阳鱼图上面,却并非是纯粹的灵光颜色。
那斑斓的灵光之中,已有晦暗的深红颜色显照着,那晦暗的颜色并不曾在水火之中凝结,反而顺着那汹汹交织回旋的水火之势,一点点的晕散开来,仿佛是自然而然的变化。
那晕散开来的晦暗深红颜色,随即在水火之中被延展开来,一点点的牵引着变成了细长的丝线与纹路,不时间,随着水火之势的细微变化,或折转,或偏斜,渐渐地,显现成铁画银钩、蜿蜒曲折的篆纹模样。
再看着那正趺坐在这面异色太极阴阳鱼图之前的楚维阳,道人清瘦的身形裹着宽大的长袍,披散的头发正在那水火兜转回旋出的狂风之中猎猎作响。
这一番景象,赫然显照着元门修士到了一定的修为境界之后,搬运坎离,打熬法力的声势。
那肆意的声威之中,满是元门的蛮霸意蕴,但映衬在些许的玄家外相之下,尤见些诡异却又和谐的熔炼于一炉,愈发显得有一种颇奇异的独特美感。
可这会儿时,楚维阳兀自以泰半心神洞照水火两相,沉浸在自身的修行之后,没有余裕去欣赏这等独特美感。
而对于老王等五人而言,这些赫赫声威、独特美感的展露,尽都是以自己数日间的法力接连干涸为代价的,那种发源自四肢百骸之中的空虚感觉、那种源自于三元丹田的痛苦折磨着他们的精气神。
倘若这是甚么瑰丽的花,那么也是曾由他们的鲜血浇灌而成。
因是,断没有欣赏的必要,也断没有欣赏的心情。
只着眨眼间的功夫,同样依靠着石壁瘫坐的五人,倏忽间,便有三人口中发出抽痛的声音,手中显照出来的那微茫的血焰忽地在狂风摇曳里倏忽间溃灭了去。
紧接着,这三人仿佛在承受着甚么剧烈的痛楚。
不是猛然间朝着一旁的轰然倾倒。
而是在渐次的蜷缩起身躯来之后,伴随着某种抽搐与痉挛,然后一点点无力的靠着石壁缓缓地斜躺在地面上。
紧接着,也没有过去太久的时间,随着最后两人掌心中摇曳的血焰也溃灭在那烈烈声势回旋成的狂风之中,原地里,楚维阳颇有些意犹未尽的睁开了双眸。
此乃修行之乐,乃入定打熬之曼妙,乃统合性命之圆融后,更上层楼,渐入佳境的酣然沉醉。
楚维阳多么希望,这样的修行过程,能够日日夜夜持续不竭。
可惜,人力终有穷尽时。
正此时,楚维阳扬起手收束起回旋在身后的烈烈水火,睁开兀自回旋着幽光的眼眸,观瞧着正前方的石壁。
地上已经躺着四个人了,唯有出身丹宗的老王,好赖还有半个圣地大教出身的跟脚,底蕴上浑厚些,这会儿也仍旧是满脸疲累的倚靠在石壁上,脸色惨白的毫无血色。
似是察觉到了楚维阳望来的目光,年轻人分明甚么话没说,连一個字音儿都没有发出来,可原地里,那老王分明疲累的连手指头都不愿意抽动,这会儿却猛地在楚维阳的注视下,打了一个寒兢。
紧接着,一口浊气艰难的从咽喉里吐出,老王像是在战战兢兢里边猛地鼓足了勇气,他看向楚维阳,开口说话的时候,话音里分明却仍旧在颤抖着。
“道爷!我是说,道爷!这般修行下去,可不成呐!”
闻听得此言,楚维阳原本已经挪移开的目光,倏忽间复又落在了老王的身上。
本就颤抖着的人,猛地又是一个寒兢。
瞧见此人情形,楚维阳只是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
“怕甚么,贫道早便已经说过,汝等法力有这般效用,自然是想死都难,你想说甚么,直言便是。”
闻听得此言,老王咧咧嘴似是想笑,可一张脸扭曲着,皱褶几乎积压在了一起,远比哭还要难看。
“道爷,吾等皆是血煞道修士,一身修为境界、法力之类,全数以炼化入气血之中的妖脉为根基,甚至可以换而言之,妖脉便是法力,法力便是妖脉,平日里时,法力有所损耗,然而气血尚还能蕴养妖脉,倘若修行得当,许还能稳中有进益。
可如今这般修持怎么能成?每一次道爷一炼法,吾等便是法力枯竭,还未等恢复多少,便复又竭泽而渔,长此以往下去,法力的恢复便是在损耗妖脉的底蕴,而妖脉倘若是损耗的狠了,便是血煞道法的反噬,彼时,生不如死,道爷炼法也不成了。”
闻听得此言,楚维阳了然的点了点头。
他是曾经亲眼见过那些妖脉枯竭的血煞道修士的,不论及他们的战力,只说那类人神情的狰狞与癫狂,也是平日里所罕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