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孤山,古修洞府,丹室内。
此时间,四下里水火之炁弥散,无尽灵光裹挟着丹香交缠,丹室的角落之中,楚维阳却倚靠着石壁趺坐,一手擎举着玄真宝鉴,其上灰黑色幽光浩浩如烟尘。
再仔细看去时,楚维阳的眉心处,不时间有一道道灵光显照,似是要有甚么惊世剑意冲霄而起,可是在某种独特意蕴的流转下,那剑意却被紧紧地束缚在了泥丸宫内,仿佛被意蕴所禁锢。
可是那意蕴与剑意分明是同源而出的气机,仿佛是那峥嵘剑意的另一面,温润如水、圆融不息的那一面。
而泥丸宫内,此时间复又是另一种繁浩景象。
灵台之上,《尸解炼形图》明光大放,原本萦绕在道图之上的变化,此时间却随着灵光的洞照,倏忽间显照在了泥丸宫内。
于是,原本是神魂安居之所,上元丹田所在,此时间,那冲霄而立的灵光洞照在泥丸宫的穹顶之上,霎时间再看去时,好似是四面天野虚悬,二十四界熠熠生辉,无垠的剑气恍若化成了一片又一片的光雨洒落在泥丸宫内。
而伴随着这等辰光的垂落,那剑气周游泥丸宫四方,原本该是凌厉的气机,此时间却愈见春风化雨,愈见圆通温润,几若是清澈的灵光,一点点的滋养着泥丸宫,不时间,更有光雨洒落,顺着中脉倾泻而去,复往气海丹田之中,与真正剑意所在的层叠剑轮相映照,相滋养。
与此同时,伴随着灼灼辰光的显照,原地里,楚维阳的袖袍之中,那柄法剑倏忽间颤抖嗡鸣着,旋即剑身一卷,化作了明黄与银白颜色交织的一道明光,然后从楚维阳宽大的袖袍之中跃出,倏忽间划破半空,直直没入了楚维阳的眉心之中。
这是剑意本身的共鸣,是二十四正剑意圆融的意境引动了炼入法剑之中的截云一脉灵物。
下一瞬,那灵光悬照在泥丸宫内,霎时间宝光洞照四方,于泥丸宫穹顶之上,四面天野的正中央,二十四界回环拱卫之处,法剑倏忽间从灵光之中刺出,显照出真切的剑身来。
紧接着,那原本洒落在泥丸宫内的片片光雨,那洞照着上元丹田的无垠辰光,此时间尽都朝着那法剑所在之地源源不断的汇聚而来。
无端的,似是有风起,可那风无形,好似流淌在四时诸般变幻的剑意之中的风,唯有那代表着岁月光阴的风。
于是,只一息间,那正中央悬照的法剑上,便似是叠加去了不知多少息的时间。
再看去时,已难观瞧见那法剑的身形,此时间,长长的剑身尽都被剑气与辰光裹挟,可渐渐地,再端看去的时候,那剑气与辰光裹挟成的光茧之中,却愈发不像是了法剑的形状,伴随着彼此间不断的延展与变化,愈发似是教人窥见了朦胧模糊的人形轮廓。
也正此时,长久的变化里,楚维阳始终未曾听到淳于芷的声音,也正因此,遂教楚维阳有所猜度。
终于,在某一个瞬间,将那光茧上的璀璨抵至了某种极限之后,倏忽间,光茧破碎开来,原地里再看去的时候,原本悬照的法剑却不见了踪影。
原地里,只一道盈盈身形赤着脚,凌空而立,身披着银白色素袍,复以明黄色丝线交织成诸般篆纹,于法袍之上将二十四正剑意落于文字,乍看去时,好似是某种天生而就的剑诀,某种出于楚维阳用剑以魔道意蕴,却教他从未曾见过的剑诀文字!
可是这会儿的功夫,楚维阳的注意力却已经全然不在那些珠玑文字上面了,他隔着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剑气,隔着无量辰光洒落的光雨,看向那凌空而立,衣袂纷飞的恍若是仙子玄女一样的那道身影。
淳于芷。
昔日里本也曾是在灵丘山边沿处曾见过神形的,可到底当时的形势还有所不同,故而虽将淳于芷的形象记载了心中,却长久以来未曾有深刻的印象,未曾觉得其人有美可言。
可此时间再端看去的时候,那淳于芷的身形,只是一眼,便已然深刻的烙印在了楚维阳的记忆里面。
许是伴随着楚维阳这一路奔行,从灵丘山到靖安道城,从灵浮岛到天武道城,再至于此处海岛孤山,淳于芷同样经历了许多,经历了从庭昌山大师姐到法剑真灵的变化。
这一切尽都在磋磨着淳于芷的心境,如今再观瞧去时,她的容貌分明未有丝毫的改变,可较之楚维阳曾经记忆里的那个淳于芷的形象,气质上却陡然大变。
如今的淳于芷,眉宇间尽都是柔和的气息。
可那神采飞扬的眉毛,和薄薄的抿起却又始终勾着笑容的嘴巴,仿佛便是一幅画,一篇无声息的华彩文章,告诉所有看到这张脸的人,此女子之美,不止在俗流所言之外相上,更在玄元修士的意蕴与根髓里,气韵之风骚,尤胜那明眸皓齿的皮相。
再往下看,自然则是那宽大的银白色与明黄色交织成的法袍都无法遮掩去的玲珑浮凸的姣好身段。
楚维阳在端看着淳于芷的时候,原地里,淳于芷凌空而立,复也隔着片片辰光与剑气,观瞧向灵台的方向。
能够有这样凝实的神形,是因为淳于芷有曾经驻足在丹胎境界巅峰的浑厚底蕴,是因为如今宝器与灵物的加持,故而神形之凝练,几若人身无异。
可楚维阳不同,即便凝炼了《尸解炼形图》,归根究底也只是炼气期修士,未曾真正走过性命本源蜕变与升华的过程。
故而当淳于芷反向观瞧去时,只能透过那辰光与剑气,瞧见那盈盈虚悬的方寸灵台,瞧见那灵台上悬照的似虚似实的道图,却无法瞧见楚维阳的魂魄神形,只是偶然间,能够看到灰黑色的幽光雾气从四面八方倏忽间涌现出来,复又在倏忽间消弭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