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在不屈真理号上
作为一名效力于人类帝国的基因原体,康拉德—科尔兹从未试图掩饰过他对于【不屈真理号】那发自内心的厌恶感。
他虽然并未特意的诋毁过这艘战舰,但只要有所机会,他就不介意向任何人表达他对于那艘古老旗舰,以及所归属的军团和原体的轻蔑态度,这甚至在不少的公开场合中造成了他人的困扰,但午夜幽魂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在乎。
事实上,同为人类之主的血脉子嗣,康拉德对于庄森的厌恶堪称是匪夷所思的,卡利班的雄狮在午夜幽魂最厌恶之物的排行榜上名列第三位,排在他之前的则是诺斯特拉莫,与诺斯特拉莫上面的人:考虑到这两个选项的不可替代性,庄森几乎可以被视为第一名。
但午夜幽魂从未解释过,他为何如此仇视这位卡利班的兄弟,就像他从未真正的抗拒过来到暗黑天使的旗舰,并在其上行走一般:在阿尔法瑞斯有意或者无意的掩护之下,康拉德轻而易举的骗过了暗黑天使们的视线,钻入了这艘庞大战舰的通风管道网络之中,尽管之前他从未来过这里,但现在,这里俨然已经是午夜幽魂的国度了。
凭借着自己的本能,与管道中那微乎其微的风向,午夜幽魂就如同一只矫健的狐猴一般,在【不屈真理号】的黑暗中肆意游荡,他时不时会经过那些绝密的区域,从那些最老辣的泰拉老兵的头顶上方经过,这些已经服役了超过二百年的战士虽然都会本能的感到不安,但除了吹过后脖梗的凉气之外,他们捕捉不到任何一点证据。
这种久违的戏耍甚至让午夜幽魂感到了些许的愉快。
但这种近乎于恶作剧一般的放松,却并不能改变一个根本上的问题,那就是这艘战舰本身就让康拉德自认为处在一座死寂阴沉的牢笼之中:与【曙光女神号】上的更为宽松与活跃的气息不同,【不屈真理号】就是一座漂浮在太空之中的骑士团要塞,而伴随着这场残酷战争的继续,它又成为了一座满溢着死亡气息的骑士团要塞。
在那些最偏僻的,望不见尽头的通风管道所指引的方向上,午夜幽魂能够感受到诡异的气息:这些气息甚至让身为基因原体的他也察觉到了本能的威胁,就仿佛在那些最深邃的房间阴影之中,一些被积压在古老历史里的残暴生物,正在被暗黑天使们不断地唤醒。
在那里,康拉德嗅到了古老的仇恨,嗅到了毁灭的气息,嗅到了在他身为基因原体的潜意识里,绝对不应该被帝皇所容忍的亵渎之物的存在,他甚至感到了惊恐:难道在此之前,庄森一直把这些东西关押在他旗舰上?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把这些东西给了他?
他又有什么资格拥有它们?
连珠炮一般的问题不断的浮现在康拉德的脑海中,作为一位不情愿的预言家,午夜幽魂当然清楚庄森在基因原体中的特殊性,但他依旧无法理解,他所探查到的那些事情:毕竟,即使对于一名基因原体来说,庄森所拥有的那些事物,也实在是踏过了某些红线。
那是一个看似无价,实则无价的东西,是一个哪怕以基因原体的大脑来进行逻辑运算,也想不出其上有什么附加价值的东西。
“我可不是法官,因为我并没有在此地的执法权,但是依照人类帝国的法律,我倒是有着一项作为公民的基础权利:所以,如果情况允许的话,我会很乐意成为康拉德证人,来指控你。”
“抱歉,康拉德阁下,但是这个盒子中有着很重要的东西,我必须时刻保持它的安全与隐蔽性:这并非是对于您的不敬,请见谅。”
“……行吧,你走吧,拉纳,忙你的事去吧。”
“你现在应该主动去认罪,阿斯特兰:你在用你的话语亵渎原体的神圣,你的这种行为在任何一个军团中都是不被允许的:帝皇和原体都不会原谅你的冒犯之语!”
“……”
“仅仅是五个人,却能分出五种观点?”
“……拉纳?”
第一个回应他的人看起来有些无礼,但不可否认的是,仅从外观来看,他就是一位堪称仪表堂堂的汉子,那些被遮掩在了披风之下的复杂纹章更是述说他是一名泰拉老兵,甚至是更为古老的身份。
康拉德撇了自己的兄弟,他挣脱了这条九头蛇的好意。
“选择?”
“……”
如果说之前的话语,还是有些隐晦的话,那么这个观点就实在是过于的明显了:别说两位卡利班的战士了,就连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格拉玛耶人与神圣泰拉人,都不由自主的抬起了头颅。
“……”
“都到了这一步了,我们难道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庄森也许的确不是那么的完美,但这并不是我们反抗军令的理由,你觉得呢?”
“你对此不满吗?”
“毕竟,对于这些阿斯塔特战士来说,迎接战争的勇气只是一种最基础的标配而已,暗黑天使在这方面尤甚,他们并不比发狂的太空野狼谨慎多少。”
午夜幽魂的沉默换来了九头蛇的微,随后。阿尔法瑞斯便毫不犹豫的打开这个盒子,两位基因原体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那神秘的空间之中。
其中一人上前一步。
“他带走了二百人,二百从神圣泰拉和格拉玛耶上走出来的资深战士,这些人足以扭转任何一场战争或者任何一场战斗的局势,足以征服一个世界,撼动整个银河,如果这还不够的话,那只能说明我们的原体给与卢瑟的信任,从根本上来说就是错误的。”
“更多的支持?”
“难道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我的兄弟:作为一位战争统帅,作为我们的上司,我们的原体完全不合格:如果他真的能够驾驭住战争这门艺术的话,我们完全不必要站在这里,讨论一个对于军团来说最为悲惨的未来,讨论是否要将军团的未来寄托在一个只接受了一半改造的老人身上。”
显然,走廊中有人与他保持着相同的观念。
“你想影射什么?阿尔法?”
“而且,原体一定是因为一些更深层次的理由,才会将这一切都寄托在卢斯的身上,我相信我们的基因之父的深谋远虑。”
“认罪?认什么罪?”
“这你可威胁不了我,摩根可不会认为我是个从犯,哪怕你这个主犯再怎么费劲口舌,最终也只是会白费功夫而已。”
“我只是在讲一个故事而已,你不觉得拉纳的行为很奇怪吗?”
“……”
康拉德很清楚,此时此刻,这些人其实比任何武器都要更为重要一些:以人为本的观念在被摩根强行教育了几年之后,终究是在康拉德的心中种下了小小的种子。
当他开口的时候,其余几人都不自觉得变得更为尊敬了起来。
阿斯特兰那轻巧的苦涩话语在走廊间回荡着,而迎接他的,则是一股共同的沉默,这股沉默并不是因为拒绝,而是因为认同:在这场短暂的争吵与围观之后,参与会谈的五名暗黑天使,终于在一个问题上达成了毫无芥蒂的默契。
“为什么?”
“但是两百人是不是太少了:我毫不质疑卢瑟阁下的能力,但是任何能力都是需要一定的硬性条件来支撑的,如果情况真的糟糕到了那个需要卢瑟阁下扛起大旗的地步的话,那最起码,我们也需要提前给他更多的支持。”
“你知道吗,康拉德,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我以前经常读的那些古泰拉的文学作品:一个犯罪组织的头目派遣了一群手下,前往一个看守森严的宝库中盗窃珠宝,但是这群手下却把事情搞砸了,引得这个犯罪头目暴跳如雷,不得不抓着仅剩的珠宝,快速的前往自己的藏匿地点去。”
“原因很简单。”
“既然这个命令已经下达了,那我们再为之争辩也毫无意义,比起这些,我们不如思考下一场战争会在何时爆发:原体的征召令想必很快就会下达了,你们对于这件事的态度才应该是更为重要的。”
阿尔法瑞斯眨了眨眼睛,他勉强控制住了自己那青筋暴起的额头和已经涌到了嘴边的脏话,脑海中无数精妙的构思与推理在这一刻被午夜游魂用一种无赖般的把戏扯成了满地的灰尘。
格尔玛耶的战士摇了摇头。
“……”
“那么你呢,阿斯特兰:对于原体的征召令,你是什么态度?”
“嘿,瞧瞧这是谁?”
“摩根现在应该就在卢瑟的办公室里面,而卢瑟的办公室距离这里有着大约五分钟的路程:拉纳那小子是一定会去找摩根的。也就是说在他找到自己的基因之母,并且打开这个盒子之前,你只有五分钟的时间,给你的罪行扫尾了。”
但下一刻,就有人打断了这一切:只见阿尔法瑞斯不知何时已经绕了一个圈儿,从拉纳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在给禁卫总管造成了不大不小的惊吓的同时,也遏制住了有些剑拔弩张的局势。
“我一向认为,手段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我可不在乎这个。”
他并没有欺骗自己的内心。
阿斯特兰没有回话,他只是粗重的哼了一声,反倒是那两位卡利班的新兵,互相对视了一眼,还是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
频繁?
阿尔法瑞斯摸了摸自己光滑的额头。
格拉玛耶裔的战士也没有直接反驳他,他似乎在叹息,而这种叹息本身似乎就是对阿斯特兰某些观点的默认姿态,至于那两位卡利班人,他们看起来已经有些气的发抖了:如果不是实力过于悬殊,也许这里已经爆发一场流血的格斗了。
一个平平无奇的高脚杯而已。
阿尔法瑞斯皱起了眉毛,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在严肃思考这个问题:难道那个摩根在【不屈真理号】上还能散开她的耳目?亦或者她和康拉德之间,有着什么默契的联动?一些并不在他的情报网络之间的遗漏信息?”
“行了,兄弟,我一直知道你对于我们的基因原体有着不满,但这毕竟是公共场合,你还是应该注意一下你的话语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大战当前,稳定为重。”
“……”
“你根本不了解卢瑟:我和他来自同一个世界,我见证过他在大骑士团里的战斗身姿,也许卢瑟能走到今天的确是需有一些运气,但他的能力是要胜过银河中的绝大多数人的,他未必不能扛起原体所寄托的重任。”
“是很奇怪,但是并没有你那么奇怪,阿尔法瑞斯。”
它只是一个高脚杯。
“五名战士,一名旗帜鲜明的反原体,一个责任为重,对于原体感到失望的格拉玛耶裔,两个卡利班人,但是一个对于原体和卢瑟深感信任,另一个却有别的想法,再加上一个除了战争之外什么都不关心的泰拉老兵……”
“但她绝对不会信任你。”
“你的话语中有着一些听起来很危险的深层意思,兄弟。”
午夜幽魂也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的一只爪子好奇的向着那个盒子伸了过去,然后,拉娜便一反常态的强硬,直接拦住了原体的试探,护住了这怀中的盒子。
还不等那位烟嗓的格拉玛耶战士回话,阿斯特兰不满的声音就已经在走廊中久久的回荡了。
阿斯特兰沉默了一下,他没有继续回击,只是用轻蔑的目光瞥了一眼旁边那两位保持着压抑与沉默的卡利班战士,就像在观摩着两柄锈迹斑斑的老剑。
循着声音看去,两位基因原体只看到摩根的禁卫总管拉纳,正以堪称健步如飞,却又小心谨慎的矛盾姿态,靠着墙壁前进:他显然是要去找自己的基因之母。
午夜幽魂大大咧咧的走到了拉纳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无论是这个过于亲密的动作,还是话语中那些虎狼之词般的称呼,都让他身后的阿尔法瑞斯眉头直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阿斯特兰眯起了眼睛,他不急不慢的继续这个话语。
午夜幽魂眯起了眼睛。
“难道我说错了吗,将整个军团的希望寄托在卢瑟,一个连暗黑天使都不是的人身上,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哪怕这个决定是原体做出来的,那也是错的,只是这个错误被上升到了原体级别的错误而已:它不再是一个错误,而是一场可能的灾难了。”
毕竟他实在是太欠揍了。
“……”
阿斯特兰撇了眼拄在他面前的两位卡利班战士,根本没有掩饰自己瞳孔之中的轻蔑:在他看来,只要他想的话,下一个瞬间,这里就会有两颗人头落地。
“够了。”
每当他们突兀的结束了一个话题,又迅速的跳跃到下一个话题的时候,谈话中的主动权与尊卑秩序似乎就会被巧妙的调转:功勋骑士会向底层战士请教,泰拉老兵也会对一名卡利班的新血毕恭毕敬。
“或者说,我们为什么要把军团的命运,寄托在一个连阿斯塔特都不是的人的身上?”
“……”
“你……”
“你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我的兄弟,自从庄森回归以后,我们就一直在走下坡路,他还没有成为一位能够适应银河战争的统帅,而我们正在用我们的鲜血与未来,替他补交这份沉重的学费。”
阿斯特兰咬着牙,他的观点是如此的坚定。
直到那让康拉德感觉到熟悉的脚步声响,在走廊的另一侧显现了出来。
之前那名对于卢瑟的安排表达了支持的卡利班战士,此时顶着一张愤怒的面容,朝阿斯特兰低沉的咆哮着,而在他身旁,那名对卢瑟似乎没有什么信心的卡利班人,则没有继续支持与他来自于同一个世界的战斗兄弟:立场与观念的不同就是通过这种细微的小动作,清晰的表达了出来。
闪烁着水晶一般的色彩。
“这只是嫌犯阿尔法瑞斯在您面前袒露自己的罪证而已,而你要做的,就是将一切看在眼底,记在心中:完美的司法流程,不是么?”
他果然还是应付不来这种无赖的家伙。
“对于我们来说,对于暗黑天使来说,基因原体难道就是高不可攀的吗?别忘了,我们可是曾经在帝皇麾下作战,以人类之主的命令为尊的,我们与帝国的旗帜等重,与禁军并驾齐驱:我曾亲眼见证过那个辉煌的时代,那个只有第一批阿斯塔特战士的时代。”
下一刻,他们的目光又都被某种惊愕所撼动了。
“我能有什么态度?”
“你觉得这个杯子上有什么我们现在还无法发现的隐秘吗?一种被隐藏起来的文字?还是一段应该被尘封的历史。”
“有什么需要慎言的?”
那来自于阴影之中第五个声音打断了争论:那是在此前一直都没有发话的,另一位来自于神圣泰拉的战士,在他的面前,哪怕是阿斯特兰,都保持着一定的尊重,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是的。
“卢瑟甚至称不上是我们的战斗兄弟,如果不是曾和庄森并肩作战的话,你觉得他会有机会站立在这艘船上么?我不否认他的能力,但支撑他走到这一步的,更多的是幸运,我们不能把军团的命运寄托在幸运之上。”
九头蛇发出了阴冷的笑容,他那空闲出来的手伸进了半披的袍子之中,轻巧一翻,就拿出来一个盒子,赫然就是拉纳怀中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