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云雾缭绕、翠竹环抱的蒙顶山巅,太皓度过了又一个春秋,时光如流水般静静淌过。每日里,他剑不离手,身影与剑光共舞,于朝露晚霞间书写着不懈的修行篇章。如此往复,不觉间已是第三个寒暑交替,山间的风,似乎也沾染了几分剑意,悠长而深远。
这一日,蒙顶山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一位性情古怪、须发皆白的老者,带着几分傲骨与不羁,踏着夕阳的余晖缓缓归来。他正是拾山,玖丘的师弟,太皓记忆中的那一抹桀骜身影,如今再次踏入这片清幽之地。
拾山立于那简陋的茅庐之前,苍老之音穿透了蒙顶山间,如雷鸣般响彻云霄,直指玖丘之名唤道:“玖丘老儿,你这缩头乌龟,躲什么躲?今日,便是要叫你见识见识我拾山的厉害,定要一剑之下打败你,让你输个心服口服!”
此时,太皓闻声急步出门,清朗而至,眼中带着些微诧异与惊喜,轻声问:“师叔,竟是你回来了?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拾山目光一转,脸露些许茫然,上下打量着太皓,眉头一皱,略带些不耐,道:“你是谁,也敢称我师叔?莫非是玖丘那老儿的弟子,想来攀亲带高枝不成?”
太皓微笑,温言以对,语气中含着旧日情:“师叔,确是多年前在此地,你我曾有幸一见。那时我还年幼,师叔风采依旧,剑气冲天。”
拾山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似在极力回想,却终是无果,摆手一挥,道:“多年前?记不清,记不清了。玖丘那老儿呢?快叫他滚出来,莫非让我亲自动手掀了这破庐!”言罢,眼中闪烁着几分玩味与挑衅,仿佛对即将到来的交锋已然迫不及待。
太皓的声音如山间轻风,低沉而含悲,悠悠道:“师父他,已经走了……”
拾山闻言,一愣,眉宇间闪过愕然,随即转为不可置信,声音中夹杂几分怒意:“走了?去哪了?莫非是知道我要来与他一较高下,故意避战不成?”
太皓语中带哀而不争,目光沉静:“师父他……”
拾山打断,不耐烦,眉眼底闪过一抹不屑:“罢了,既然你师父不在,那便由你来与我比试比试,权当替你师父一战!”
言毕,拾山剑出如龙腾空,剑气凛冽,直指太皓,剑光如电,太皓无奈应战,剑影交锋,几招过后,拾山收剑而立,神色不满:“你所使何招,非玖丘剑法,你究竟是不是他弟子?”话语中满是质疑与不悦。
太皓语音沉静如古井深潭,缓缓道:“这套剑法,是师父离开之后,晚辈自行悟创。”
拾山闻之,神色一滞,旋即复展笑,摆手道:“罢了,今日之战,就此为止。待你师父归来,我与他再较高下。话说,多年未见你师父,也不知他云游何方,可好?”
太皓眼底微黯,轻声道:“师叔,师父他,已驾鹤西游,魂归蓬莱。”
拾山闻此言,身形一顿,眸光凝固若石,难以置信:“何言?驾鹤西游?玖丘……已逝?”言至此,山风似乎也为之一窒,草木含悲,空气沉重。
太皓轻点首,眉宇间凝着岁月的沉淀,沉声道:“师父已于三载前,归于幽冥。”
拾山闻言,苍老之颜展露出一抹沧桑笑,感慨万千,道:“是啊,我们都已步入暮年,玖丘兄曾跨过百龄之寿,我今年也一百岁了,或许时至,命轮将至尽头。”
太皓引拾山至玖丘之陵寝陵,墓碑前,其上刻着“剑神玖丘之墓”六字,古朴而庄严。拾山手握长剑,立于碑前,轻轻一挥,将“剑神”二字削去。
太皓本欲止之,心念一转,终是未出手,许是了然。剑之名,不过虚妄,于逝者而言,不过尘埃,玖丘之魂,早已剑中永存,无需凡世之名。
拾山随后对太皓语重心长叹,眼中闪过一抹诙谐与豁达,道:“侄儿啊,将来哪一天,我若乘风归尘,还望你亲手将我葬于玖丘老儿墓旁,但有一事需记牢,我之坟头,务必高出玖丘老儿三寸许,此生未能赢他,死后总得胜他一回,也算乐事一件。”言罢,笑声朗朗,似山间回荡,不减当年豪情。
拾山随即离开了蒙顶山,他的背影,如同孤峰傲立,渐渐融入那云雾缭绕的深渊,仿佛是剑未出鞘,意已凌风。
冬至时节,雪花纷飞,银装素裹,将蒙顶山装扮成一幅水墨画卷。就在这寒气逼人的季节,拾山竟如幽灵般再现,他身披白雪织就的斗篷,每一步足迹都凝结着霜白,坚定不移地迈向蒙顶山之巅。在那玖丘之冢前,他安然坐下,七日七夜,风雪无阻,仿佛与逝去的挚友对酌于无形,剑光与回忆交织,风声中低语往昔,每一缕剑气都承载着深情厚意。
雪终于停歇,太皓于晨曦初照之时,踏着皑皑白雪,前往师父坟墓祭拜,眼前之景令他愕然——拾山已化作永恒,静坐于碑前,身躯被薄雪轻覆,手中长剑紧握,双目轻闭,面容安详,仿佛只是沉入了一场悠长的梦境,剑心已与天地合一,归于宁静。
遵拾山遗愿,太皓怀悲怆之心,亲手将其安置于玖丘陵寝之邻,细土垒砌,其冢略高于师尊玖丘之坟三寸,寓意师徒情深,更胜一筹。太皓屈膝跪于新坟之前,轻声细语,似是对风诉说,又似与地下英灵对话:“昔日师门之内,师父与师叔剑影相随,斗智斗勇,一世不休。愿黄泉之下,无胜负之分,唯余手足之情。从此以后,青山为证,云水为盟,二位前辈魂魄相融,笑谈江湖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