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就光一个堂会的事儿么?”胡小妍反问,“你也不看看,你这一年花了多少钱!”
“花就花了呗!又不是不能挣!”
“挣,在哪儿挣呢?你知不知道家里现在啥情况?”
“啥情况?”
“我给你拿账本去。”
“我不看!”江连横连忙摆手,“仨瓜俩枣的,没意思!”
胡小妍也不勉强:“好,那我跟你说。”
“行,那你说吧!”江小道一边拆开宾客送的贺礼,一边提醒道,“说完可得吃饭啊!”
于是,胡小妍便开始细说从头。
“盖宅子的钱,我先不跟你算,请了那么多下人,有没有必要,我也先不说。就说咱现在手上看场的崽子,往少了说,也得四五十吧?平均合每人二十元月钱,一月就是一千元,一年就是一万,这还不算年底的红包,国砚他们的分红。”
“那又咋了?人饰衣服马饰鞍,这叫门面,不能省!知道不?”
江小道拆开一个白瓷瓶,小心放在茶桌上,转头又去拆下一个。
“问题是,咱们现在进项少呀!”胡小妍接着说,“门面倒是有了,横不能一年到头白忙活吧?”
“诶!这你就不懂了!”江连横否认道,“咱现在的生意,为啥能四平八稳啊?就是因为这个门面,赌坊、娼馆,那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干的么?你把门面撤下来,生意他就稳不了。”
“那也太多了。”
“不多!我这四五十人,可不是滥竽充数,都是能打的人。我爹以前说过,周云甫最牛的时候,手下大几百人呢!”
胡小妍冷笑一声,却问:“那周家倒的时候,那大几百人在哪?”
江连横又拆开了一套西餐具,旋即摇了摇头:“你不能这么看。”
其实,两人的说法,都没有错,无非是一内一外,考量的角度不同罢了。
里子上,钱财不够用,是事实。
面子上,一旦声势颓下来,外人便会趁虚而入,这也是事实。
可话又说回来,周云甫当年手下能有大几百人,如今的江连横因何就办不到?
这原因便就复杂了。
一则,周云甫当年最盛之时,恰逢庚子国难以后,盛京将军远遁,地面上权力真空,自是不受官府约束。
二则,周云甫积累数十年,方才达到峰极,江连横草创之初,在奉天响了蔓儿,但还远不到声名远播的地步,更达不到让人倒贴拜门的程度。
三则,也是最重要的一环,较之于周云甫当年,江连横缺了一条财路,恰如断腿而行。
掀开礼盒,江连横的目光顿时定住。
礼盒内,是一块巴掌大小、由白纸包裹的物件,如同一份茶饼,封条上写着四个字——硬度土产。
胡小妍的目光也被吸引过来。
无需拆开细看,江连横闻着味儿便知,这是走私来的洋土。
巴掌大小的一块,抵得上十亩庄家,一年的收成,难怪烟农抵抗禁烟。
“西风!”江连横忽地喊了一嗓门。
脚步声“咚咚”响起,李正西推开房门:“道哥,什么吩咐?”
“我知道你路子野!”江连横把印烟递给他,“偷摸拿出去卖了,能卖多少钱,看你自个儿本事,可有一点,不管卖多少钱,一律分四份,你们一人一份。”
“五份!”胡小妍强调道,“还有小花呢!”
李正西嘴角乐到了耳根子,忙伸手去接:“嘿!多谢道哥、大嫂!”
江连横忽地又抽回手,喝令道:“你小子,要是敢碰这东西,我就一枪崩了你!”
因为目睹了周云甫暮年的情形,加上老爹和大姑的百般叮咛,他对烟土,向来唯恐避之不及。
李正西知道道哥的脾气,于是连忙点头:“道哥放心,你都说过无数次了。”
江连横一挥手:“行了,走吧!”
房门关上,胡小妍的神思有些飘忽:“小道,烟土的生意,能捡起来,还是得捡起来。这玩意儿,你不干,就会有别人干,一本万利,钱财上来了,肯定会威胁到咱们。”
“啥?媳妇儿,你这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啊!”江连横瞪眼道,“前两天,城里刚毙了四个走私土贩,你还敢顶风作案?”
自前朝新政以来,禁烟力度一再加强。
如今民国当立,总不能越过越回炫吧!
方总统和大炮孙,纵使有一万个不对付,可唯独在禁烟这件事上,俩人难得同在一侧。
老方是行伍出身,对烟土自是深恶痛绝;老孙志存高远,强国强种,对烟土也是恨之入骨。
张老疙瘩如今处处巴结、逢迎老方,当然也要响应方总统的号召。
省城内,除去附属地以外,并无人敢光明正大地售卖烟土。
偶尔若有一两处,甭问——后台堪比山高!
尽管乱世当头,一场倒清风潮,致使许多地方出现“三不管”地段,禁烟力度稍显松弛,但举国上下,目下仍然坚持着前朝的禁烟策略。
起码——此时此刻,确是如此。
不过,禁种、禁烟,并不能完全终止烟土恶习,各地租界与私贩者,仍然屡禁不止。
说到底,还是利益使然,多少达官显贵,暗藏私信;多少烟农,私自种植;多少胡子,强迫佃农改稻为罂;何况是些市井流氓?
眼前利益,如此丰饶,各方利益者身死以后,哪管洪水滔天?
胡小妍的说法,自是有些道理。
贩卖烟土,江连横既是不愿,也是不敢。
顶风作案没有好处,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无异于给张老疙瘩上眼药,求保都难。
可是,胡小妍却另开思路,问:“小道,你知道戒烟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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