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南风回来,刘雁声索性将事情的经过又重复了一遍。
自从江连横等人回到奉天,至今已有月余光景。
在赵国砚和刘雁声的打理下,营口的保险公司业务,运行得四平八稳,渐渐步入正轨。
按照原本的安排,江连横筹办好奉天的本号总部以后,理应动身前往南铁沿线重镇,该打招呼打招呼,该疏通关系疏通关系,该给好处给好处,以便确保生意安稳。
不过,由于宫田龙二在期间横插一刀,就此耽搁了行程安排。
本以为缓几天无伤大雅,没想到意外说来就来。
三五天前,赵国砚接了一单大额投保。
同目前的绝大多数生意一样,这份投保的主顾,也是佟三爷的下线,是一家私自贩卖红丸的药铺掌柜。
此人进货不少,除了大批红丸以外,还有各种从南方运来的名贵药材。
光是这一车药材,就值差不多一千来块大洋,运险投了两三百,结果不单是缺斤少两那么简单,而是整整一厢货,全都不翼而飞。
公司刚成立,为招揽生意,肯定得吹着唠,三倍赔付的说法并不夸张。
刘雁声粗略算算,连货带险,至少得赔付两千块大洋。
钱不是最大的问题,江家目前虽然有困难,但千儿八百的,赔得起。
问题是,纵横货运保险公司打出的旗号是:通达四海,平安八方。
这不是水火险或寿险。
红丸黑金,来投保的人对江家的底色心照不宣,加上佟三爷的名号,大伙儿都默认纵横保险公司有能力确保货运安全。
如今出了事儿,就算按数赔钱,也只能赢得声誉,却挽救不了威信。
何况,江连横压根儿就不想赔钱。
此事太过蹊跷,一车厢的药材不翼而飞,无论怎么看,都更像是有人故意搅局。
胡小妍听罢,先问:“是谁投的保,在哪出的事儿?”
刘雁声连忙回道:“投保的姓梁,叫梁柏林,药铺叫——”
“善方堂?”江、胡二人齐声接道。
刘雁声当即一愣:“道哥,嫂子,你们怎么知道?”
能不知道么?
事发地点在辽阳,那是小两口的老家!
从营口北上的火车,抵达奉天以前,最重要的两处重镇,一个是海城,另一个便是辽阳。
梁柏林经营的善方堂药铺,在当地相当有名气,江连横还是孩童的时候,就知道此人的名号,算到现在,这人大概也得有五十多岁了。
“我看,这事儿八成就是宫田龙二背地里搞我!”江连横掐灭烟头,咬牙切齿地说,“估摸着是看我跟他磨洋工,想找個机会敲打敲打我。”
“未必。”胡小妍摇了摇头,“鬼子想敲打你,根本没必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完全可以明摆着告诉咱们要截货。而且,他要敲打咱们,在奉天不是更方便,何必还得知会辽阳那边的铁路?”
刘雁声接茬道:“嫂子说得对,除非是梁柏林跟鬼子串通好了,否则他们也不知道谁家投了我们的保险。”
一个在辽阳,一个在奉天,公司在营口,沆瀣一气?
这种可能性太低。
“其实,我觉得这更像是骗保。”王正南接续话题。
刘雁声也很认可这种推测。
毕竟,自前朝李中堂兴起“官督民办”的保险行业以来,纵火、杀人骗保的案件,向来屡见不鲜。
可江连横却皱起眉头,嘀咕道:“不应该呀,梁柏林是个体面人,家里根本不缺钱,犯得着来这一套么?你们不知道,在我老家,南王北梁,这俩人最富,难不成这几年颓了?”
“什么事儿都有可能。”胡小妍说,“咱俩离开辽阳都十年了,这中间又是打仗,又是闹革命,更新换代,有人起来,就会有人倒下,这还用说别人么?”
李正西清了清嗓子,却说:“道哥,会不会是营口的佟三儿在整事儿啊?我总感觉,咱们跟他的合作,不是很牢靠。能不能是他把咱们用在乔老二身上的招,反用到咱们身上了?”
“不会。”刘雁声忙说,“我今天晚上刚回来,佟三爷也因为这事收不到货款,看样子比我们还着急呢!”
“逼事儿真多呀!”江连横不禁感慨。
胡小妍安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哪有什么都顺风顺水的?既然都有可能,咱们就一样样排除就好了。”
刘雁声却说:“问题是,现在梁掌柜那边催着要咱们赔钱呢!”
“跟我要钱?”江连横靠在沙发上,冷哼一声,“你问问他,我给他俩眼儿炮要不要?不够还可以给他添个腚根脚。”
闻言,胡小妍眉头紧蹙,却说:“小道,咱们现在是在做生意,你别老来这一套。”
“媳妇儿,这你可就说错了!天底下有哪个保险公司不赖账的?不赖账咋挣钱呢?”
这一回,江连横倒是说对了。
保险行业的精髓,无外乎三个字——耍臭赖!
报纸上漫天飞的骗保案件被侦破,谁知道有几个是真骗保,有几个是保险公司暗中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