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十一月中,开封城是越来越冷。
今天一大早,阴沉的天空,洒下如盐粒一般的砂雪,让寒气又多添了几分。
蔡鞗围着白狐尾围脖,披着貂裘氅衣,头戴翻毛皮帽,抱着一叠文卷,兴冲冲地走到知乐居书房门前。
进到外厅,蔡鞗感受到热浪卷来,在婢女的帮助下,脱下围脖、氅衣,取下皮帽,换上一顶幞头。
进到里厅,看到四个百鸟朝凤铜火笼散在四角,里面烧着金丝炭,散发出滚滚热浪。
在另一处的角落,一股凉风打着卷,拐着弯,经过一条过道。过道里摆着两个火笼,把凉气加热,透过纱帘,补充进屋里,没有减少里厅的一丝热气。
蔡京坐在中间的书案后,在几盏蜡烛的照亮下,埋头在如山的文卷里。
“爹爹!”蔡鞗站在跟前,叫了一声。
蔡京没有任何反应。
连叫了两声,蔡京这才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发散十几息,终于聚焦在蔡鞗身上。枯瘦的脸上露出笑容。
“五哥来了。”蔡京双手撑着案面上,挣扎着想起身,可坐久的身体僵硬,一时使不上劲。
蔡鞗连忙放下文卷,转过去扶起他。
“坐会,聊聊天,我也休息下。年尾了,三省一堆堆的事,不厌其烦啊。”蔡京在蔡鞗的搀扶下,佝偻着腰,颤颤巍巍地向茶几旁的座椅走去。
才二十多天,爹爹又老了许多。
四哥的死,对他打击很大啊。
往常里四哥协助他处理政务,真得帮他减轻了许多重任。
可是自己,怎么一直都上不了手,帮不上什么忙啊!
看来爹爹往日的偏心,是有原因的。
自己都有些嫉妒起四哥的才华啊。
唉...
思绪复杂的蔡鞗扶着蔡京坐下,婢女连忙端上热茶和糕点,是蔡京爱喝的仙游老茶和田氏桂花糕。
“五哥,这仙游老茶,喝得惯吗?”
“爹爹,我是越喝越爽口。”
蔡京笑得满脸都是皱纹,“那就好,那就好。来,吃块桂花糕。”
蔡鞗接过来后,两口就吃完,吃得满嘴是粉末,差点呛到,连忙喝口茶水润一润。
“慢点吃,慢点喝,没人跟你抢了。”说到这里,蔡京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泛起亮光。
他转身去旁边的桌子上拿击打的木槌,掩饰刚才突如其来的悲戚伤感。
等转过身来,蔡京已经恢复正常,拿着木槌,轻轻地击打着大腿和膝盖。
“五哥,这半个月,刘二郎在干什么?”
“爹爹,”蔡鞗起身去案桌上拿回那堆文卷,“我今日来就是向你禀告他这半月的动静。”
“嗯,说吧。”蔡京往后靠着椅背,微闭着眼睛,右手轻轻地挥动着木槌。
宣化坊,奉直大夫、左武大夫、昭武校尉、骁骑尉、带御器械、使持节明州诸军事、明州刺史刘府府邸,后院芜园吾乡阁二楼的花厅里,热气滚滚,感受不到外面的寒气。
在两侧各有一个圆桶铁皮炉子,里面烧着旺火,各有一根铁皮圆筒长管,直升到屋顶,再一个九十度折向,沿着屋梁向窗户伸去,通过两层隔窗上方的圆缺口,伸出到外面去,吐出缕缕的白气。
许细娘和香珠儿,嗯,现在叫盈袖,穿着衫袍,搭了件褙衣,围着一张桌子,安静地在下棋。
两位婢女轻声走进来,两人抬着一盆圆煤,跟切成一段段的藕一样。
先来到左边铁皮炉子旁,放下煤盘,用铁钩取下铁盖,用铁夹夹出四截通红的藕煤,放在旁边的铁盘上。
再夹出两截烧得只有少许红色的藕煤,放到一边。
把通红的藕煤放回去,加上两截全新的藕煤,盖上盖子。
“细娘,盈袖,要不要再热些?”
“可以了姐姐。”细娘头也不抬,欢快地答道,全部注意力在桌子上。
“好。”两位婢女没有动炉子下方通气口的大小,转去给右边的炉子换好藕煤。
“细娘,盈袖,我们上去给院主和宫主换煤。”
“好,辛苦两位姐姐了。”细娘依然盯着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