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写文章,题目我都会加上“儿子被执行死刑”的字眼,并不是为了吸引眼球,而是让自己永远记得,作为父亲的失败,我需要常常警醒。
这些年,我写的文字里,有自责和悔恨,也有觉醒和果敢,但更多的则是告诫,我希望大家不要重蹈我的覆辙,留下不必要的遗憾。
儿子的事已经过去了数年,但在我过去的认知里,儿子杀人,应该属于激情犯罪,总觉得他的本质并不坏,但如今我却不这么看了,因为任何事情的发生背后,都有一些东西在潜移默化地起着推动作用。
前几天,我写了一篇文章,我认为儿子之所以最终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其中有一条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和爱人把儿子放在了老家,做了一名留守儿童。这也是我今生犯下的最低级的错误!
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五年前,我的儿子被执行死刑,当时我觉得万念俱灰,一个自暴自弃的念头,萦绕在我的心头——我的余生,也就这样了,一切,就随他去吧!
孩子是一个家庭的中心和希望,年过半百,唯一的儿子被执行死刑后,我和妻子成了“失独”者,人也陷入了悲伤的深渊,在我人生中最难熬的日子,母亲却成了我强有力的精神支撑。
昨天晚上,老家80岁的母亲,和我视频聊天,她嘱咐我在吃饭上不要瞎糊弄,夜间睡觉时,不要一直开着空调,免得感冒受凉。
母亲过去是很少看电视的,第一是因为眼睛老花看着吃力,第二,她觉得费电。
但这几年,母亲每晚都会看我这个城市的天气预报,如果有什么明显的天气变化,她肯定会打来电话。
我在母亲的眼里,还是被当成那个未成年的孩子一样,尤其是我的儿子离世之后,她对我的牵挂,比先前更多更浓了,有时一次电话,竟然要聊一个小时以上。
在当年忙事业的日子,我虽然也会给母亲打电话,但每次基本都是三五分钟就完事了,似乎很难找到聊下去的话题。
如今却不同了,在母爱的温暖里,我不断地得到慰藉和力量。但安静下来,我会觉得有一丝丝的悲凉,母亲那么大年纪了,我还让她牵肠挂肚,这是不是也是一种不孝?
在我身边,我也接触过其它一些失独的家庭,他们对待生活的态度大多是消极的,是绝望的,我理解他们,因为我有同样的感同身受,并不是所有失独父母,都能“扛住这座山”,坦然走完余生的路程。
在父母的心里,孩子是自己生命的延续,也是家中所有的希望,一旦这个生活的中心没了,便会觉得是无处依傍的浮萍一样,无助地飘着飘着。
如今我已经59岁,这个年龄说大并不大,说小不小,在最初的一两年里,我经常会陷入无底的自责深渊里,恨自己当初不该光顾着事业,而忽略了孩子的成长与陪伴.
同时,我恨自己对孩子的管理上过于粗暴,以至于后来逝去了和他正常的对话与交流的机会,更恨自己当初不该把儿子放在老家的村庄里,让他做了多年的“留守儿童”。
记得那天我和妻子将儿子的骨灰洒入钱塘江后,我们两个人坐在江边一直到深夜,妻子一直在哭泣,而我则默不作声,那时的脑子一片空白,人也是麻木的,虽然儿子罪不可赦,但他对我们而言,却是“心头肉”。
失去儿子后,我曾因为抱怨妻子资助儿子潜逃,而失去了唯一的求生机会,为此,我们两个人的关系也闹僵了,一度到了要离婚的地步,这无疑使我们的心情雪上加霜,好在后来,我及时调整了自己的思路,夫妻两人再次握手言和。
在我失独后的第二年夏天,我加入了一个“失独父母思儿群”,群里都是“同病相怜”的人。我慢慢地走出悲伤的世界,开始主动“社交”了,隔三差五,就有人找我诉苦。尽管我的情绪上依然受到困扰,但我会装出已经放下的样子,劝他们坚强。
记得在2005年,我一个同学的儿子因病去世,我们见面时,他抱着我放声大哭,说真的,当时看到他那种悲痛欲绝的样子,我知道自己再多的劝勉都是枉然的。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的记忆,但唯独冲淡不了失独的痛苦和悲伤。白天,我走在路上,看到打打闹闹的年轻人,我就会想到儿子;走进咖啡馆,看到玩手机的年轻人,我就会想到儿子;公司招人时,看到一些应聘的年轻人,我就会想到儿子;晚上躺在床上,我辗转反侧时,想到的还是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