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倒影中,那抱鲤童子又惊又怒,将手中那尾红鲤推至身前。
鱼嘴一张,吐出大片红金焰火。沼泽巨颤,涟漪波荡,将所有倒影搅做一团,掩去了抱鲤童子的身形,唯余无数团互相交缠的红金色旋涡。
立于沼泽边的两人抬头,却见一团厚重云气不知何时凝聚,恰似水中漩涡倒影,携无穷灼热与万千毒光,兜头朝两人砸下。
莫途拍驴而上。叫天道人只一声嘶鸣,便撕裂了这团交缠的云气,长舌如厚掌拍出,将所有残余臜物抛飞。
“准提善佛!”
萧数参唱一句佛谒,俯下身,将白皙的右掌插入红金色水波中。
如入油锅般,他的手滋滋作响,转瞬枯黄,皮焦肉烂,纵裂的破口滴下一大滴大滴人油。
人油入水,如一个娴熟的画师得了良墨,泼下狼毫,转瞬间绘就千百个敞怀大笑的肥大佛陀。
由是一寸水波一寸水波地铺陈,数息间重重佛陀占据整片沼泽,将所有红金漩涡吞噬殆尽。
萧数参搅动手掌,沼泽中央处数十个肥大佛陀笔墨扭曲,融合,化作一幅更大的佛像,受泽面诸佛拱卫护法。
那佛仍是敞着怀,却有一尾臃肿不堪的红鲤卧在佛陀大肚处。红鲤勉力弓着头尾,将头往上递,蚕食着佛陀琉璃心脏。
莫途下瞥一眼,这诸多怪诞佛陀都顶着肖似的脸,正是抱鲤童子。
萧数参单手合十,神情悲悯,做狮子吼状:
“我见众生皆是佛。鲤生拔苦佛!”
水面诸佛欣然开口:
“是我……”
但下一瞬,涟漪波荡,居中卧鲤佛陀寸寸崩解,诸佛或闪灭消散,或做暴怒状,杂乱回骂道:
“我呸!哪来的准提妖僧,抓狗抓到本真人头上来了!”
水汽蒸腾,诸佛沉覆,沼泽如镜般破碎,显出其下陈列的白骨来。
那抱鲤童子挣开骨骸,化作一道红金遁光飞出,却撞入一片混沌之中。
天地倒转,诸象扭曲集于一点,显出一个骑驴道人身影来。抱鲤童子挣在混沌中,如蚊虫倒坠蛛网,一时不得脱困。
莫途骑着驴,高居苍穹,好整以暇地拖动虚界与他撕扯。
萧数参微微一笑,举起烧焦的右手,掌骨脱落,骨粉洒落,皮肉扭曲粘连,整只手掌扭成一团,隐隐有物在其下蠕动。
一息后,他的身前浮现一块怪模怪样的令牌,乃是他的掌骨扭曲而成。
牌上浮有方才萧数参假造的卧鲤佛陀,只是佛陀敞开的肚腹内,琉璃心脏低垂,那尾红鲤却不见踪影。
抱鲤的童子一声未吭,就化作一道流光注入令牌,红鲤自他手中跌落,坠入虚界之中。
萧数参扬声道:
“莫道友,我封了他的寄身,且小心他污秽的本体,斩灭他的灵灯!”
莫途闻声,一拍驴头,叫天道人背上黑毛疯长,粗黑的兽毛将莫途裹成莲苞与粽子,隔绝了他的感知。
几乎同一时间,漫天红金光影排开了叫天道人的虚界,于虚空中生造成湖,一头怪鱼跃出红金波涛,其光掩过大日。
其身有几十里,虽为鱼,却有一绺一绺红毛自金鳞间隙生出,遍覆全身。体侧有六鳍,鳍下挂着一束纤长的人腿,各有数十个关节横生,扭转自如,如水藻般在虚空游动踢踏。
鱼鳃下浮起一颗颗赤红的眼珠,随鳃盖开合明灭不定,而本该长眼珠处却烂出两个疮洞,爬满了人身粗的白蛆。不时有一条长满倒刺荆棘的舌头舔过,勾走些白蛆入腹。
又有九根长矛也似的烛台钉在怪鱼的嘴旁,虽粗如合抱大树,也不过像几根粗短的鱼须。
莫途搁着叫天道人兽毛包裹,也顿感一阵狂躁烦闷的心念在他脑海里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