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比利暗自对这帮秘密结社的家伙持什么看法,有一点是他不得不承认的。
他不买海勒姆演讲的账——言语自有其蛊惑的力量,可那毕竟是由人口编织出来、企图引诱别人信服的话术,虚无缥缈。
与之相反,燃烧十字给人的震慑力却是不言自明的——那灼热的火光耀眼得令人视网膜生疼,驱散了象征着原始恐惧的黑暗,以绝对真实的力量让人不自觉地深深入迷。有那么一瞬间,比利好像感到了什么比自身存在更加庞大而不可名状的生命形式。无论身份,站在腾起的火柱前的所有人仿佛都融为一体,归属于同一根源——这是玩弄现实的话语永远照见不到的境地。
在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中他颤抖着长吁一口气,感受到迎面而来的热浪和在他背后蠢蠢欲动的阴湿寒意。
“赞美崇高的祖先。赞美纯净的血脉......”他听见咸松饼餐馆的老板娘在他身边热切而支支吾吾地祷告着,戴了串珠的手上下翻飞、划着十字,叮铃当啷地响着。那些祷词一听就是她自己编纂出来的,可这并不影响她的狂热与笃定。
放在平时,比利对这样虔信的人压根不屑一顾——只有不了解他们的牧师背地里做派的家伙才会听信此人的花言巧语。
可在当下,比利丝毫没有觉察出自己心中有半分鄙夷之情。
“阿门。”他只是由衷地附和道。
与此同时,他背后的灌木丛里再次传来簌簌声——
奇怪。那鹿竟然这么胆大,还没被火光吓走?
短暂的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却又迅速湮灭在图腾般的巨型火十字架所带来的宗教体验之下。直到仪式结束,他再没想起来过这一茬儿。
将近二三十分钟后,烈火终于渐渐弱了下去。四周的光线黯淡了下来,只见微微泛着点蓝光的炭火在烧得漆黑、皲裂开来的木桩表面流窜。
在入神状态带来的安宁与疲惫之中,海勒姆恰到好处地抓准时机,开始宣读抽奖的优胜票券数字。而几乎是他一开口的同时,比利也再次分了神。
海勒姆的助手站在大巫师的身边,配合他的宣读,依次从脚下的柳条箱里拿出相应的奖品。一个个身披白袍、浑身散发着兴奋之情的人影来来往往,活像一群喜悦的鬼魂,看不出彼此之间的差别。
直等到宣读头奖的时刻,人群中突然散播开来的静谧与紧张感才终于把比利从神游中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