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只是顺手。总归她已经来了,干成了这么大件事,必会向我提条件。你不探白不探。明白。都是过来人。”老者半阖了眼絮絮叨,似乎疲累至极,
“听当年祁太祖也是认了真的。造化弄人。”
“我们不一样。”顾星朗再次站起,转身,大步离开。
老者有些不确定他是他与顾夜城不一样,还是他和阮雪音,与顾夜城段明澄不一样。
都一回事。老者笑了,阖眼,又扬声:
“想听什么答案我都告诉你了。子,别忘了你刚的话。”
顾星朗已经不在殿郑
阮雪音站在大门外台阶下。
安王妃已经离开了有一会儿,并没多什么,但她坐立难安。
台阶旁她起先坐的地方近处有一方托盘。温水,清粥,茶点,切得极细巧的水果恰都是她素日所喜,摆盘格外好看。
该是段惜润吩咐。
她太难受,坐着的时候趴在膝直走神,不知这托盘何时送来的,此刻发现了,却没心情吃。
安王妃神色状态皆不对,前脚离开,她后脚就想跟,碍着白君传过话了让等,终没乱走。
可老人家到这会儿还没唤人来请。
故人相见,老泪纵横,所以一时半刻见不得人?她胡乱想着,勉强坐下喝水吃粥。日色西斜,殿内总算走出来人。
“陛下请姑娘进去。”
老人家神色状态也与早先不同了。更灰败,更苍老,就着两只软垫仰靠在几级浅阶,却有几分安恬意味。
“走近些,到朕跟前来。”他开口,气息极弱。
阮雪音依言至台阶,蹲下,恰与方才顾星朗同一位置。
老者似恍惚了一瞬,牵动嘴角笑,“姑娘答应朕的,都做到了。朕答应姑娘的,自不会失信。”
他一指西侧帷幔,
“香炉下面,拿过来。”
阮雪音去了又回,只是拿,没看更没细究,复蹲下,递到老者面前。
“打开看看。”
像遗诏。阮雪音没动手,抬眼询问。
“让你看便看。例行公事的东西,大同异,叫你看,不过是要你放心。”
阮雪音没再犹豫。
“景弘一朝,不得与祁国为敌,不可行合纵之策。此谕传接下来历任白君,直至祁国年号改。这么写,够清楚了吧。”
阮雪音合诏书。“多谢陛下。”
“我该谢你。谢你带她过来。”
“也不敢十分肯定。七分猜三分赌。幸不辱命。”实在要论,也有段惜润一份功,安王妃露身手,引子是凤凰泣。
因果总成圆。
老者微启口,似还想什么,终都咽回去。“帮朕唤润儿来吧。让她知会皇后一声,该过来的,都唤过来。”
阮雪音起身将遗诏放回帷幔后香炉下,想一瞬,又回来蹲下,未及发问,被老者抢了先:
“她虽不姓王,但确在王家长大,五岁之后从没离开过韵水。她不是东宫药园的人。”
阮雪音只觉得一颗心没着落。
“陛下还有话要带给安王妃么?我一会儿,还想找她去。”
老者阖着眼没答。
“今日陛下为何临阵改策,又叫他们打起来?再是能掌控,毕竟耗费。”她本不欲多问,但该是最后一次同面前老人对谈了。
“得打。于情于理,于家于国。宫门口打完,这君位传下去,朕才放心。”
阮雪音略想片刻,点点头,“陛下深谋远虑。”
她站起来。
“兰殿你去过了吧。”却听老者再道。
“来僭越。昏睡三日,就在兰殿躺着。”
“皇后安排,没什么僭越不僭越的。”
“是皇后的意思,还是您的意思?”
老者半仰在台阶,阮雪音站着,分明能清楚看见他的脸。
却看不清那神情。
“生在帝王家,又嫁入帝王家,于女子而言,没有哪种命途比这种更可悲。若还想与君位那人掏心窝子一世相伴,”
老者顿了顿,声声叹,更像是气不来勉力在挣,
“朕没试过,不好妄下结论。但青川三百年还没有过这样的事。他日若有了,必是一场抉择牺牲放弃。你们牺牲没用,得他们放弃。君位是原罪。”
阮雪音不及分辨这句你们他们分别指谁,只快声问:
“明夫人她——”
“朕时间不多了。佩夫人,帮朕唤润儿来吧。”
阮雪音呆了半刻,转身下台阶,走两步忽停,回身跪地郑重一拜。
老人微抬臂动了动手指,算是免了。阮雪音终快步往外去,却听身后话音再起:
“帮我转告她,归时见。你也是,佩夫人,咱们归时再见。应该要很多年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