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中兵刃人声近了又远,整座驿馆高墙内外尽硝烟,更衬二楼这一隅深静。
阮雪音手里握了件东西。
何时出现在那里的,顾星朗没有注意,此刻看见了,动眉心凝神。黑乎乎,泛着暗泽,形如梅花斩半,边缘半粒深红晶莹的蕊。
“这是梅符?”
他问出来便觉荒谬,阮仲再是想讨她欢心,不至于送兵符。
“假的。”阮雪音答,“救竞庭歌那次用过。今日没法故伎重施。”
若只是宗室私兵,不受梅符约束,一心截人更不会买账若是阮仲的招,那么他知道自己有伪造的左半梅符,会提前嘱咐,那些暗渡陈仓的崟兵也不会上当。
“但可以试。”顾星朗冷声,“私兵不受梅符号令,官军却是见左半梅符如见君上。你此刻站在二楼亮符让官军停手,他们都会听,至少会暂停,若是没人听”
便证明他们确定阮雪音手中梅符为假,证明阮仲嘱咐过,证明今夜黑手九成是他。
有必要么?她看着他。
没必要。事已至此尽可能带宗亲们活着离开为要,是否阮仲秋后再算不迟。
但顾星朗像是被迷了心窍。“你不想试。你不愿意是他。”
阮雪音站起来,“是不是他我会亲自问。此刻我们”
“你亲自问。”顾星朗重复这句,也站起来,“是啊,谁问都不行,你问才可以。你终归待他不同了。他对你多年惦念为你起兵夺位,一整个雩居香花不断如今整个青川都知道他想要你。很风光吧。他是不是还要等你,我身边有晚苓你我迟早要生龃龉?”
顾星朗怎会在这种关头失了控力这种话?阮雪音很想拉他归智,却鬼使神差道:
“难道不是么。瑜夫人不是永远在么。她也是你的夫人与你近二十年情谊,这么长的一生你打算如何,一直像今日般保持距离却相互关怀,有帝妃之名不知哪一日就可能成帝妃之实?”
任何时候她都会顾及纪晚苓安危,这是为人准则。但方才那样的时刻,她无论如何要把她安排去竞庭歌那里才放心离开,是为顾星朗。因为顾星朗不允许纪晚苓涉险,因为纪晚苓出事他必会难过痛心,所以她得做这种万全安排。
太不智了。她脱口讲出这些话,当即懊悔眼见沈疾忙于局势又碍于臣子礼数已经退至楼廊尽头查看,强行转回正题:
“我刚会亲自问他的意思,是阮佋禅位那晚影宸殿内他答应过,目标一致,保阮氏保崟国。如今阮家出局而崟国尚安,是情势所迫,已算最佳结果。他不该再赶尽杀绝。”
顾星朗也自瞬时失态中恢复过来,静声道:
“你想拿假梅符于必要时争取一线机会。那些揣着密令今夜无论如何要灭了阮家的崟兵若肯给你半刻,你至少,要救阮佋和姝夫饶命。”
“是。撇开失手误伤,真正的私兵和祁兵都不会杀阮家人。若有人动手,就是这些一路护我们的崟国官军,和可能混在私兵中的地方军。我想试试。”
宗亲之中已经有人死了。沈疾大步回来禀。
顾星朗看一眼阮雪音。
阮雪音转身下楼。
她很清楚阮佋在哪一间。沈疾还没见他被人带出或自己出来。
灯火通明,推开门阮墨兮和姝夫人都在。
一家三口,还是少时所见融融。阮雪音依稀记得羡慕过,尽皆沦为烟尘了。
“以为你走了。”阮墨兮冷声。
“怎么没走。”阮雪音径直问阮佋,“那些人不是来接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