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的夕月十四,锦衣卫抄没八大国公之一的平国公府,赵家老小仆人,悉数伏诛。平国公赵康自裁,其子赵鼎只对着当时在锦衣卫领人抄没的宇文杰说了一句:“有便,告知周公,今日赵家事已完结,愿他辅佐圣明天子于亿万年也!”随即也拔剑自裁。
一家奴用自己儿子换出了尚在襁褓的赵鼎幼子,从一隐道潜出,方才给六百余人死绝的赵家留了一份血脉。
永文帝至此,才性情大变,不再做那太平王爷,想着有朝一日去胶东道就藩,而是安心的做起了广武帝特意选出要磨炼楚王杨泰心性的磨刀石。
走到第二卦前,杨景再开一图,随之道来:“欢儿,你可别怪朕登基后对宸儿的疏远,玉不琢便不可成器,朕离宸儿越远,他也便越能躲在暗处,多些平安。那日朝会,朕瞧着已经比朕还高了些,比起朕,倒是像你多些,朕每见一次,便常常能想起从前同你便衣去夜市的情形”
喃喃自道,又挂一幅于第三卦前,图中女子皆是一人,可衣着好似因季节变换,也有所不同。
“朕本想,宸儿此番回京,便给其加冠,告知他那十八年前的事,让他到这忆欢阁里唤你一声母妃,可如今朝局暗流涌动,朕只愿宸儿在定南卫,离这长安远些,太平一世便足矣,有智儿同他亲近,这长安城里的明枪暗箭,就算在朕千秋之后都不能动咱们儿子分毫”
说完到此处,又换挂一幅:
“倒是忘记同你说了,朕已经为宸儿选好了王妃,是宇文靖的遗女,靖兄因朕而死于漠北,此女朕倒也听闻有些聪慧的贤名,必为宸儿一贤助,有此佳妇,宸儿这楚王也可坐得稳些”
杨景不知为何突然笑了起来,多年前,这赵欢要是听闻,可定然会要拆穿他杨景的心思
“若是你在,是不是要怪朕又欺瞒了你?那朕也不瞒你了,当年与靖兄儿女亲家的玩笑之语是一因,朕有愧靖兄也是一因,为了安抚勋贵,好让新政北上,也是一因,身为皇帝的儿子,这是他,躲不过的命运”
杨景摇了摇头,许是为自己的话给想起了些什么,当年先帝为诸皇子赐婚,明明有意宇文云的楚王杨泰被一纸诏书娶了姜韵为楚王妃,宇文家势重,先帝有意让赵家与之抗衡,又让赵欢做了齐王妃,只给了宇文云齐王侧妃之名。
如此想来,那聪明一世,净想着让自己臣子互斗,净想着让一个儿子去给另一个儿子做磨刀石的太祖皇帝,还真是有些荒唐。
“朕知道宸儿在宫里是强忍着跳脱的性子,你瞧瞧,一到封地就给朕惹了这么些弹劾的奏折,但你放心,有朕在,这宸儿头上的天便塌不下来。不过宸儿心仪的那女子,倒是阴柔了些,你要是有知,告诉朕,要不要替宸儿拔了这根刺,算了,朕知你,若是还在,只怕这宸儿要被你宠得无法无天,随他去吧”
不知不觉间,杨景已经挂了整整十幅画像,十幅皆是其口中的欢儿,却在这幅图里,第一次瞧见了略有的衰老之相,十幅画,便是十年光景,杨景是按着自己心中每岁的不同所绘。
“不讲宸儿了,你要想听,自己到朕梦里来,朕慢慢说与你听便是”
展开第十一幅画卷,杨景苦笑一声:
“可不要嫌弃朕把你画老了些,朕也想再为你描眉一次啊,早年在王府,你可没少催着朕早些上朝,就是躲着朕为你描眉,怎么,这么些年了,还信不过朕的画笔?朕早就说过,就是成了寻常庶民,朕这手中的笔,也能给你买得起胭脂”
从前那二人玩笑的闺房之语,被永文帝用如此自嘲的语气讲出,倒也显得有些可亲,从前的齐王妃可是出了名的不喜早起,常常因为杨景早朝被闹醒而耍些性子。
每每当杨景趁着其睡着偷偷描了眉毛而故作恼怒,赵欢是平国公赵康独女,赵家本就是北地望族,关中的百年世家,性子跳脱的没个边际,没少让杨景做那告饶之事。
终于,在展开第一幅是那登基之后,每至夜深未眠,醒来所绘的像里,画中的赵欢是凤冠霞帔,穿着凤袍有那母仪天下之姿。
这时杨景才悲愤了起来:
“这一世,是朕负了你,负了赵家,若有来世,不愿再生在这牢笼般的天家,与你做一个布衣百姓,耕织也好,读书考取功名也罢,都比这‘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的活死人强,你再等一等朕,等朕为这天下万民迎一个盛世,朕便来寻你”
“朕的父皇视朕如他人之子,不许朕做个太平王爷,要朕做二弟的磨刀石,朕做了,为了让二弟的楚王党安心些,就信了那构害之言,害了你,不过那周家,也被朕灭了满门,平国公的仇,朕报了,可欢儿你的仇,朕却报不了了,天子又如何,天子也有君父”
杨景展开画卷的速度快了些,语气也更悲愤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