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市,倚天軍軍營。
校場上,兩隊人馬正在‘激戰‘!謝子燕頭戴黃巾,持杖呼嘯,與光影宛如一體,快意縱橫!
頭戴紅巾的敵隊實力相當!一名騎著青白馬的人尤其出彩。他身材高瘦,紅巾蒙面。清吒之中,不懼弄險,屢次從謝子燕杖下奪球!犀利作風,與謝子燕的沉穩形成對比。胯下那匹青白相間的馬,是最好的九原玉面花驄。謝子燕隱隱覺得曾在何處見過。
戰況膠著,大半個時辰方分勝負。紅隊險勝。眾人賽后聚在一起,休息暢聊。
除了謝子燕,其他人皆是倚天軍軍官。一名紅隊的軍官把一碗茶水遞給謝子燕,朗聲道:‘謝世子果然好身手!難怪紫策軍人都對你讚譽有加!軍中禁酒,我們以茶代酒,敬你一碗!’
眾人舉碗同飲。
謝子燕雖然比輸,心中並無一絲沮喪。笑道:‘過獎!我如何能和眾位將士相比!’他看向方才騎著玉面花驄的人。見他仍待著面巾,站在對面,只比自己矮半個頭:‘尤其這位壯士。馭馬如神,奇擊迭起,讓人大開眼界!’
眾人聽到‘壯士’二字,不禁發笑。謝子燕不明就裡,一臉困惑。
那人‘噗哧’一聲,把紅巾摘掉,露出一張嫵媚的臉!
謝子燕一怔,脫口道:‘是司馬小姐啊,難怪那馬眼熟。’
司馬螢生聞言,一陣心悸:‘你,認識我?’
謝子燕笑道:‘那日我與同窗觀太尉進城。小姐的師弟顧宗義也在場。他與眾人提及小姐,並把小姐從隊列中指出。’他突然意識自己有‘偷窺’的嫌疑,忙行禮道:‘在下慶州九逸山莊......’
‘謝子燕!’司馬螢生爽氣道:‘我也認識你。’
周圍的軍官搭道:‘今日邀請謝世子來此擊鞠,就是小姐的主意。’
謝子燕心中微微詫異。只見司馬螢生嫣然一笑,眼中沒有絲毫忸怩:‘謝世子,相識便是緣分,今晚與大家小酌一番,如何?’
方才打馬球的軍官皆在輪休,聽到司馬螢生的建議,紛紛勸道:‘走吧,謝世子!’
謝子燕正遲疑,只見營房陡然起了騷動。少頃,有人來報,說到中市監斬的倚天軍回營了,今日有數十個黑衣蒙面人大鬧法場,狸傑雖被太尉射殺,可狸萼被劫走。如今府兵仍在外面搜查劫囚者。
司馬螢生大驚:‘太翁有沒有受傷?他人呢?’
‘將軍沒有受傷。他到紫華庭請罪去了。’來人道。
司馬螢生心中稍安,對謝子燕拱手道:‘謝世子,我們改日再聚!’說著,與幾個軍官道:‘走,我們去紫華庭!’
*
中市,‘老樊狗肉’。
店中掛滿狗肉,有醃製的,風乾的,新鮮的,林林總總,應有盡有。店後的屠宰場,磨刀霍霍,劈斬聲此起彼伏,偶爾傳來幾聲動物的哀嚎。
東家老樊,經營有道,手下有數十個伙計,開著這家中市最大的狗肉店。
府兵衝入時,幾隻狗垂死掙脫,在店中橫衝直撞。伙計們都忙著捉狗。府兵害怕狗急咬人,隨便搜了一遍,便離開。
老樊在屠宰場地底的密室中,透過小孔,看到外面府兵的背影,鬆了一口氣:‘都走了!’
身後傳來一陣細微的寬心嘆息!原來,昏暗的密室中,竟影影綽綽!
幾名黑衣蒙面人正埋首,為一名童女包紮傷口。只聽他們連聲嗟嘆。
‘刑部顧照之那個老妖精,還算有點良心,沒對小童動刑!’
‘唉,這可是她太翁用命換來的!你們沒看到,那老人家死前身上的傷痕?’
‘唉......’
‘顧照之沒有傷着她,但鎮國公的這一箭,卻險些要了她的命!’
‘這箭傷及心肺氣脈,就算救活了,怕也會遺下個體虛氣弱的病症,一輩子都要服藥固本!’
‘能活著就好,才不枉她太翁的一番苦心!’
原來女童正是有齒族的遺孤,小女孩狸萼。她的旁邊,坐著一名‘血人’!正是朱厭。方才在法場上使出一手好斧的黑衣蒙面人正為他拔箭。箭傷處血流如注。他臉色煞白,一言不發地看著坐在牆角的男子。
暗室的油燈下,男子相貌模糊,該是帶了人皮面具。他坐在一處透氣口旁抽煙,也正默默地盯著朱厭。
男子喉嚨忽然發出一連串嘰嘰咕咕的怪聲。朱厭,包括房中眾人,皆一愣,不解地看向男子。
怪聲戛然而止。男子此刻改用紫孝話,道:‘壯士孤身闖法場,膽色過人。敢問大名?’
朱厭答非所問:‘你們是有齒族的?’
男子搖頭:‘聽口音,壯士也不是。’
‘我是受人所託,不得而已。你們呢?為什麼救人?’
‘這個......不為什麼,只覺得,應該這麼做。’男子一邊吃菸,一邊道:‘清洛有齒族,祖上不乏慷慨仗義之士。於紫孝國,雖然變節,可從未有害人之心。為只想好好活著的人留點血脈,不應該嗎?’
朱厭心頭一震,似乎想起某些久遠事物,脫口道:‘你們是瞎......’說到一半,思量半餉,瞟了一眼老樊以及其他蒙面人,道:‘鹿都屠夫,對千里之外的異族還真熟悉!’
男子吐了口煙,笑而不語。
‘你們今日拼死相救。我可以為你們做一件事。請說吧!’朱厭知道黑衣蒙面人雖全數逃脫,可每人皆負傷,其中恐怕有重傷不治者。他思及自身,此刻不宜與一群不知敵友的人有過多牽連。只圖報恩兩清,盡快分道揚鑣。
‘那便請壯士告知身份?’
‘除了這個!’
男子呵呵一笑,似乎對朱厭的回答不感到意外:‘如此,便請壯士對我們的一切,守口如瓶,作為回報。’
‘僅此而已?’
男子點點頭。
‘嗯,有酒嗎?’朱厭忽然道。
男子向老樊示意。老樊從外面拿進一壇酒,正要倒入碗中。朱厭搶過瓦甕,道了聲謝,倒頭鯨飲,一喝而盡。
‘你喝酒的樣子,有點像我的一位故友。’男子又吐了口煙,道。
朱厭停下豪飲,盯著男子半餉:‘你吃煙的樣子,也有點像我的一位故友。’
男子一愣,神思微微恍惚,沉默半日,道:‘你可以在此,等風頭過後再走。以你的身手,出城應不難。置於狸氏孤子,我會把她送到一處安全的地方,你可以放心。’
‘不行,我要帶她走。’
‘去哪?’
‘回家。’
‘回家?’男子怔怔地看向案上,女童那被痛楚扭曲的幼小五官,記憶彷彿被喚起:‘她還有家嗎?’
時光回溯三十年??
某處幽暗的牢房中,老囚枯枝般的手握住小童的雙肩,臉幾乎要貼上小童圓潤的小臉。深陷的眼眶中,眼睛似乎要噴出火,對上一雙無辜的碧眸,老者臉上的痛楚頓時加倍:‘九族盡滅,一人不留。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小童感情細膩。臉上的慌張,卻不是因為老囚所言,而是看到對方眼中竟露出絕望!他彷彿看到記憶中那屹立萬年,化作永恆的雪山,忽然裂開一口,緩緩傾崩!怎麼可能?
小童怯怯地點點頭,清澈的稚聲響起:‘意思是,我們不能回家了......’
老囚惨惻道:‘跟我回來鹿都的,為何是你?唉,我不能讓你死!你不能死。我會讓他們來救你......記住,無論身子多疼,都要活下去,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