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苍舒第一次看宿行白摘下白绫的模样——清凌凌的一对眸子袒露在空气中,白色的丝绸缎掉落在地上,被杂草强撑起形状,而那双灰蒙蒙的眼睛转向她的方向,瞧着极为空洞瘆人。
罗盘的图案显现,铜币散在各处,显示着之后的命运。
下一秒,有血从他眼眶中滑落,路过他光洁的白皙皮肤,滴在草尖上。
“你——”苍舒没想过事情会如此发展,她睁大眼睛,双手撑在背后的杂草上,震惊的说不出话。
宿行白指尖抹了下眼眶,盯着看了会儿,忽地笑道:“很丑吗?”
“……”
苍舒抿唇,想要摇头又停下,出口道:“不丑。”她将地上的白绫拾在手上,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抬起头看向宿行白,便见他咧开虎牙道:“不丑你盯着我看干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苍舒在他眼前挥了挥手,“靠神识吗?”
“靠心,我用心在看你。”
宿行白将脸上的血泪擦掉,说道:“我只是瞎了双眼睛罢了。”
苍舒皱眉:“这是大事。”
“小事。”宿行白笑着反驳,“我没有眼睛,所以我看不见世间的肮脏,苍舒,我这样的状态是最适合自己的。”
他不乐意再聊这个话题,指着地上的罗盘道:“看见这个罗盘了吗?”
苍舒的视线随着他的指尖望去,刚刚的震惊让她无暇顾及这个罗盘,如今一看,卦象尽出。
可她看不懂。
苍舒的声音带有一丝颤抖:“你算了什么?”
“……”宿行白很自然地从她手上接过白绫,将眼睛盖上后,绕到后方绑了个结:“我算了我的命运。”
“为什么?”苍舒看向他。
宿行白不是很明白她所说的话,只道还是平常一般同她开着玩笑:“我是卦师,我有这种本事为什么不能给自己算?”
“若是不能算自己,这人生该多无趣。”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说,宿行白是活得最无拘无束的那个。他潇洒自如,不会因为他人的目光改变自己,且只做自己想做的。
就像此刻,他通过卦算了自己。
“可是,卦修不是不能给自己算卦?”苍舒盯着那滴草尖上的血,她发现,这滴血不知何时,已经渗透进了叶脉之中。
宿行白的笑凝滞了两秒,但他很快找到了解释的理由:“这只是个不成文的规定,也就太虚宗的老头子会遵守。”
“那你为何流…”苍舒比了一下眼睛,艰难吐出两个字,“血泪。”
宿行白不吭声。
苍舒继续问:“超出了身体的负荷?还是说——”
宿行白打断她:“苍舒,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为何要算自己?又或是算出了什么吗?”
“想知道。”苍舒的面色很冷,“但我并不觉得你做的这件事是好事。”
在血泪流下来的那一刻,她忽地想起书上宿行白的结局,为她算尽天命,最后反噬而死。
虽然这次并不是为她而算。
但差不多,让她有了些没由来的心惊。
“你知不知道——算了,不说了,你以后少做这些事。”苍舒深喘一口气又停住,最后闭上眼睛,站起身掸着衣服就要往远处走。
宿行白忽地拽住她的手腕,抬头望向他时,脸上有笑容:“苍舒,你在关心我?”
苍舒皱着眉看向他,否认道:“你让我觉得很烦。”
宿行白失笑,并未回嘴,反倒是拍着身边的座位,道:“坐下。”
苍舒脸上露出不耐烦:“我说了你很——”
“我算自己是因为我算不出你的命运。”宿行白忽然道,他看着苍舒猛然怔愣的脚步,微微扯了扯她袖角。
苍舒往后退了一小步。
他重复:“我算不出你的命运。所以我去算了你身边每一个人的命运。”
他的脸上难得没有笑容:“苍舒,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得出的猜测吗?”
苍舒:“……”
“继续。”苍舒默默坐回了原座位,她抽回自己的袖子,抱着自己的腿,看着地上草尖上明显的一滴红色。
宿行白娓娓道来:“我先算的是公门菱,她是你最好的朋友。”他顿了顿,声音有着明显的迷惘,“你也知道,卦象可以通过一点算尽人的一生,所以我窥见了她所有的命运。”
宿行白看了他一眼,苍舒示意他继续说。
他只好将话说下去:“她的前半辈子几乎一片空白、简单,但在遇见你之后,一切都变得丰富起来。”
苍舒:“…只有这些吗?”
“不,不止,卦象变换多端,我抓不住她之后的轨迹,但是——”宿行白忽地说,“她所有的结局都是走向死亡。”
“而且不止她。”这次的声音没有刻意的调侃,反而很空灵。苍舒望向他,不愿再以这个话题往下聊,转移道:“算得不错,但很胡扯。”
宿行白笑着看向她:“你比我应该先看到了才是,我猜猜,应该是从那座城出来之前。”他凑近了苍舒,身上的血腥味伴着衣服上的幽香涌入她的鼻腔,“苍舒,我其实和公门菱一样,所有人,你身边的所有人都跟公门菱一样。”
“就拿我来举例,父母健在,从小上山学卦,学会后下山帮忙算命,平淡的几乎没什么起伏,就算有起伏,也是我骗了别人的钱,被人发在悬赏令上追杀。苍舒,这是我的生活。”
“可之后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