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宁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坐在一间教室里,上面是一个老师正在慷慨激昂的讲话,“同学们,我要说的话,已经讲完了,大家到我这里领申请表,填好了赶紧来交给我。”
申请表,什么申请表?
林宁来不及思索,先随着大流到讲台前领了一张纸,上面一排字,“公派留学申请表”,下面是生平信息,留学国家等,很多需要填的内容。
林宁将纸放到背着的书包里,出了教室,一个年轻姑娘挽住了她的手,“孟红,你也拿申请表了啊?”
林宁点点头,“对。”
“你不是不想出去吗?怎么又改变主意了?你娘能同意吗?”
林宁不知道这人是谁,先摆脱了她再说,她将那人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拉了下来,“我现在又想去了,我还有事,你先走吧。”
说完,她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了,那年轻姑娘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跺了跺脚走了。
这是一所大学校园,林宁很快找到了标识,“湖南大学”,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悄悄的坐下来,启动了技能,“炮灰的记忆重现”。
现在是1983年,这具身体的主人,名叫孟红,今年25岁,在湖南大学数学系上大四,她在数学上颇有天分,成绩很好。
刚才那个年轻姑娘,是孟红同宿舍的好友,名叫王娜,两人一个系一个班,王娜的成绩,比孟红差一些。
自从改革开放之后,七十年代,国家同漂亮国建交之后,从1978年,就开始派遣留学生到漂亮国学习,希望这些留学生能在国外学习先进的技术和理念,之后能回国效力,这些留学生都是国家派遣,叫公派留学生,不用自己负担学费和生活费,只用出一个人就行了。
上辈子,孟红也动了一点出国的念头,但是很快被打消了,因为她母亲不同意。
孟红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批高考后的大学生,她上大学之前,就跟家里商量好了,一毕业就回老家当一个数学老师,帮着母亲照顾家里,否则家里根本不同意让她上大学,早安排她嫁人了。
上辈子,孟红没有填这张申请表,虽然她也很想出国,但是想想母亲和弟弟,她彻底歇了心思。
六月份毕业之后,孟红就回了老家永州,在永州中学当了初中数学老师,并很快听从母亲的安排,跟一个男人结了婚。
本来这样过也不错,但是又出问题了,因为母亲不让孟红生孩子,孟红也是个傻的,母亲不让她生,她就不生,让她从家里拿钱给弟弟,她就将家里的钱全都拿给弟弟,供着弟弟一家子花销。
后来,过了几年,孟红的男人受不了了,跟她离了婚,将孟红赶出了家门。
孟红没有伤心,在她看来,什么男人都不如自己的母亲和弟弟重要,他们才是一家子。
之后,孟红又嫁了两个男人,还是一样的操作,不生孩子,还把持着男人的钱,都给母亲和弟弟花,哪个男人能受的了这个,跟她过不了几年就离婚了。
那时候,孟红已经过了四十岁了,早已经过了生育年龄,而且又离过三次婚,名声变得很差,根本没有正经男人找她,但是孟红的母亲还不放弃,给她找了一个有钱的男人,要榨干她的最后一丝价值。
孟红这人,虽然上过大学,但却还比不上没上过大学的母亲,就跟个傀儡一般,任由母亲安排,让她嫁人就嫁人,让她拿钱就拿钱,也不知道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最后,孟红一辈子,共嫁了6个男人,前三个人家图她能生孩子,后三个,人家图她是个老师,能给他们教育孩子。
但到死的那一天,孟红孑然一身,孩子也没有,房子也没有,她的工资和从男人们那里搞来的钱,供着弟弟买了一套又一套房子,给弟弟带大了前后三个孩子。
在她四十多岁,被第三个男人赶出房子的时候,她要买房子,她母亲不同意,说道,“浪费那个钱干什么,你弟弟给你收拾出一间屋子来,给你住不就行了?要不然你就住宿舍,不许买房!”
周围的同事都买了车,她也想买一辆,母亲又说了,“你想去哪里,求着你弟弟,让他带你去不就行了?一个女人买什么车,丢人现眼的,不许买。”
母亲对孟红,有极其强大的血脉压制,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孟红就是母亲的傀儡。
孟红时常感觉很麻木,时常感觉活着不快乐,她感觉最有意义的时候,就是给学生讲数学题的时候,抽丝剥茧,一步步推导出结果,让她无比的快乐。
大学毕业三十年的时候,他们有一场大学同学聚会,有的人出了国,在外面功成名就,有的人读了研究生博士,在大学里面当老师,有的人开了公司,成了大款,有的人像她一样当了老师。
他们个个脸上都洋溢着自信,笃定,快乐,只有孟红,站在最边缘的地方,一脸的麻木,所有人都找到了活着的意义,只有她没有找到。
不对,她也找到了,就是多多挣钱,供母亲和弟弟过得好,多多照顾家里,让弟弟和弟媳妇的婚姻能维持好,将他们孟家的香火,能传承下去,这就是她活着的意义。
孟红干瘪的像个老太太之后,也没有被孟家抛弃,母亲虽然死了,但是弟弟还在,弟弟会管她的。
不对,是孟红的退休金还在,所以弟弟和侄子们会管她,他们所谓的管,也不过是将她扔到一个偏僻的养老院里,之后就不再搭理她了。
孟红的高额退休金被侄子们拿在手里,除了给她缴养老院的费用之外,孟红拿不到一分,也没人看去看她,这样一个没有子女撑腰,又没有钱贿赂护工的老妇人,是养老院里最低端的食物链。
惹得护工不高兴了,会扇她巴掌,遇上色眯眯的老头子,还会掀开她的衣服,摸她的身体,至于什么馊饭馊水,那更是家常便饭。
孟红自己都没想到,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她会体会到此生最大的侮辱和恶,在一个下大雪的午夜,薄薄的被子冻得孟红受不住,她喊护工要被子,却被困得恼火的护工甩了好几个嘴巴子,然后叫她老不死的去死。
护工摔门而去,孟红望着窗外皑皑的白雪很久,拿起一把尖锐的叉子,一下子将自己的动脉捅穿了,鲜红的血液喷出来,之后,她陷入了永久的沉睡,
第二天,护工大叫一声,“019死了!来人啊!”
孟红的弟弟带着侄子们来闹了一通,以养老院给了一笔不菲的赔偿金而告终,这是孟红留给弟弟最后的一笔馈赠,弟弟一家子很满意,觉得孟红很识相。
这么麻木的一生,就这么结束了。
林宁皱着眉头看完了,这人好歹上过大学,按说受过新式教育,难道就没有自己的一点思想吗?她母亲对她那么不好,明显是利用她,难道她就察觉不出来,就不想摆脱吗?
孟家的事,之后再处理,当务之急,是先把这份公派留学生的申请表给交了。
林宁去了湖南大学的图书馆,在那里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拿出孟红的笔,将申请表仔仔细细的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