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去邵家赴宴之前,原遗山回了趟西中岛老宅。
一进门,便觉气氛森然。
主宅外堂静悄悄的,只阿姨陈小萍见他回来,吩咐佣人端茶递水,恭谨里带着丝小心翼翼。
“您怎么没事先打个招呼,该让厨房准备一下的。”
恰过了午间的饭点儿,原遗山闻言摇头:“我不留下吃饭。”
陈小萍低着头“嗳”一声,他又问:“父亲呢?”
陈小萍正要回话,楼梯上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搭着红木扶手轻声道:“原遗山。”
循声抬头,原遗山了然。
是欧阳思文。
若是往常出来见人,欧阳思文定是衣冠整齐,一丝不苟,今日却没有。她身着一袭及踝素布长裙,长发也散在脑后,脸上没什么血色,像是畏寒,披着黑色披肩,流苏垂下来挽在臂上。
欧阳思文在阶上望他,神态和语气都很平静:“我有话想问问你,方便吗?”
原遗山沉默着颔首,欧阳思文就走下来,指了指外堂侧门通往的茶室。
四下寂寂,原木的茶桌上搁着茶具,欧阳思文低垂眉眼,取出一支兔毫釉茶盏,以头泡庐山云雾烫过,到第二泡茶,才斟了七八分满,递给对面的人。
原遗山接过:“多谢。”
顿了顿,垂眸吹一吹热茶:“您不是特意来请我喝茶的吧。”
欧阳思文始终没看他,视线失焦地落在手中的茶盏上:“晋中突然把雪礼送出国了。”
原遗山兀自喝茶,静候下文。
欧阳思文只是心乱如麻,不知从何开口。
年初一那天,原雪礼不知所踪。赵丰年带人找了大半日,最后将原雪礼带回来时,女儿披头散发,整个人神经兮兮,念叨着什么“不可能”之类的话,还发了烧。
吓得欧阳思文守在女儿床畔整夜,隔天一早,原晋中叫她一起回门,往年也是这个时候回娘家吃饭的,欧阳思文并未多想,只忧心女儿。
原晋中就说,吃了午饭就回来,花不了多少功夫。
可等她回来,却被告知原雪礼已经出了国,赵丰年给出了这样的说辞——小姐想要出国读书,决定先去英国读语言,先生是知道的,早前就安排好了。
全家上下无人觉得奇怪,她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也便显得突兀,仿佛女儿突然被送出国这件事,本就不该小题大做。
她打给原雪礼,对方也只说在读语言,可这简直离谱。
女儿是什么人,她还不了解?
平素只好吃穿打扮的大小姐,突然转了性要留学深造?
还连年都没过完,就急吼吼地出去了?
欧阳思文始终觉得哪里不对,质问原晋中,原晋中觉得她多心瞎想,又去问赵丰年,对方只缄口不言。
仿佛所有人都知晓内情,唯独将她一人排挤在局外,她由内而外感到毛骨悚然。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头到尾,竟没有人给她一个解释。
想来想去,她想到了原遗山。
欧阳思文缓缓抬眸,看向茶桌对面的人。
原遗山如今也年逾三十,丰神俊秀之余,越发气定神闲。他掌家算不得久,却老练娴熟,至今未有纰漏,更遑论受人指摘。
论及原家这个长子,谁人不交口称赞。
即便作为继子,除了难以亲近些,也从未对她这个后母有所苛责。
高门之家,能如他一般对后母以礼相待,并不多见。
一直以来欧阳思文都清楚,只要不越过原遗山心里的界线,她便可以相信,这一生他们都会相安无事。
她是懂得这个道理,可雪礼呢?
欧阳思文按捺住忐忑,缓声道:“雪礼出国的事太突然,事前也没同我商量,你妹妹这个人……你也知道,整日不着家,只知道在外头疯玩,也没见她说过想出去读书,怎么突然就急着出去呢。”
原遗山搁下茶盏:“您问我?”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问得奇怪。”欧阳思文勉强笑了笑,低声说,“但我实在也是找不到旁人来问了。”
停顿一下,她问:“晋中突然让雪礼出国,是不是有别的原因呢?”
这回,原遗山视线扬起,落在欧阳思文的脸上,很久都没移开。
真是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