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垓顿时心头一惊,面色有些惊骇,没有说话,静等面前老僧的下文。
老僧轻轻拂袖,一片画幕便呈现在了两人之间。
画幕中,是一条崎岖山路,一个光头小和尚正在背着一具塑金泥人缓缓前行。汗流浃背的小和尚被这具塑金泥人压的身体下弯,步履艰难间,嘴中还念念有词,似乎是在抱怨着什么。
柳垓看着驮着金塑泥人的小和尚,下一刻,双瞳猛然骤缩,宛如亡灵者生前看到的最后一眼竟然是自己的死亡宣告一般,不可置信。
那具塑金泥人,竟然是自己!
这怎么可能?南山寺要做什么?难道不只是想要与自己宗门争夺这具泥菩萨,还要将自己做成佛像竖立大殿,成为泥菩萨的陪供品?
下一刻,柳垓全身元力突兀泛起,如江河滚涌,连带着身后的浅溪都是呼啸奔腾了起来,湍急流淌。溪水中,那具正在沟通封藏在山中泥菩萨的小土地剧烈摇晃,黑衣少女无端得一口鲜血喷出,身形摇摇欲坠,但她仍旧是操纵着小土地的灵韵去冲击那堵陡峭石壁,对于身后的事,完全不管不顾。
柳垓全身元力一瞬倾泻出体,探出一掌,向着面前的画幕拍去,这一掌,气势汹汹,似乎是想要穿透画幕,直接一掌击毙了正在艰难前行的小和尚。
老僧面色悲悯,没有出手,看着柳垓拍向画幕。
一掌落下,画幕岿然不动,画幕中正在行走的小和尚突然停下脚步,看了看天,有些疑惑,怎么刚刚还是天晴日朗,一下子怎么就有狂风积云骤起了呢?
然后小和尚放下背上的塑金泥人,摸了摸脑袋,看着卷涌起的云层向着自己压来。
云层急剧下垂,在小和尚头顶盘绕,似乎伸手就能触及。
而后,小和尚伸手,轻轻触碰那层积压而下的云层。在双手触碰的那一刹,这层积云无故的散去,天际重归晴朗。
垂眉老僧轻声说道“他就是家师,你见过的。”
一击未能得手,柳垓没有再次出手,他已经知道,那个驮负塑金泥人的小和尚不简单,刚刚出手只是试探,现在他已经能够确定,那个小和尚就是南山寺的那位佛法精深的僧人。
长眉垂搭的老僧又拂了拂袖,画幕消散。
而后老僧说道“柳施主不必惊慌,那具金塑泥人并不是为了摆放在佛桌上供奉,而是为泥傀宗所塑。”
“这具塑金泥人出自家师之手,品佚不算低,现在它只是一具最为简易的泥坯雏形,想要塑造完全,泥傀宗可以做到,南山寺打算以这具塑金泥人来跟泥傀宗换这具泥菩萨。”老僧说道。
不等柳垓说话,老僧又说道“贫僧知道柳施主的盘算,是打算自陨肉身,灵魂堕入泥菩萨内,好为现任宗主在收服它时减轻压力,为泥菩萨以后保留一份完整且强横的灵智,更为以后施展宗门秘法铺路搭桥。不过家师所塑的泥坯雏形同样不弱,再加上只是一具雏形,可塑性要比这具泥菩萨强,所以,若是泥傀宗选择这具塑金泥人,将来用这具塑金泥人炼制出来的战傀,杀力不会比修缮过后的泥菩萨低。”
柳垓遣散全身元力,“还是要以我的灵魂遁入其中?”
老僧点点头,“想要真正将其炼制成纯粹杀伐的傀儡,最好的选择是施主堕入其中,不过家师在这具泥坯中留有一线,柳施主记忆可以完好无损的保留,等这具泥傀淬炼至大成时,南山寺可以出手送施主入轮回,总比堕入泥菩萨内,神智一点一点的消磨,最终连重塑轮回的机会都没有的结果要好很多。”
“当然若是不愿意堕入其中,这具泥人同样能够淬炼成一具战力可观的傀儡,只不过成长有限,这要看泥傀宗自己的选择了。”
柳垓面色几度变换,最终定格,阴沉一笑,“泥菩萨的的前景,我柳垓看的清清楚楚,而且我泥傀宗有十足的把握将其修缮,即便实力不如以往,但七八分总是能做到的。就凭你这一通胡言乱语,就想让谋划多年的泥傀宗放弃这具泥菩萨,哼,怕是有点难。你这番话诱人是诱人,出家人不打诳语,别人信,我柳垓不信,尤其是牵扯着泥菩萨,我柳垓就更不信了,万一到最后是子虚乌有的难以兑现,那我泥傀宗岂不是被南山寺戏耍了一通?那真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了。”
然后,柳垓突然阴笑道“我现在有一个更好的选择,泥菩萨我泥傀宗要,那具塑金泥人,我泥傀宗同样也要,岂不是两全其美?”
老僧面有动容,似是愤懑,而后收敛起情绪,对着柳垓低声吟唱,“戒贪,戒嗔,戒痴。不戒不足以入轮回。过不久,南山寺会借用佛祖的双眼,替你看透贪嗔痴,然后送你入轮回。”
低唱声徐徐如波,朗诵天地间,老僧身形飘掠向南山城城内。
他要为小和尚买一串糖葫芦。
出家人,是不打诳语的。